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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夜,长安尚冠里的梁王府彻夜灯火通明,却并没有等来梁王刘武回家。

    而从次日,神魂落魄的走出未央宫之后,梁王刘武,就彻底的变了。

    ——早就约定好的蹴鞠赛,不踢了;

    整天挂在嘴边的冬猎,不去了。

    从走出未央宫的那一天,一直到长安城,引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梁王刘武,都始终保持着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清晨去长乐宫,探望母亲窦太后,陪窦太后说说话、聊聊天;

    午时之后去未央宫,亲自监督天子刘启喝下汤药,并由太医复诊;

    黄昏时分,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未央宫回家,将自己锁紧书房内,整夜整夜的失眠······

    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年富力强的梁王刘武,也已是顶上了一对深深的黑眼圈。

    若是让算命的卜士看见,只怕必然会脱口而出:哎呀!

    阁下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近日必定访友不遇,万事不顺······

    直到初雪这一天,宫中传出‘天子早饭足足吃下了两碗米粥’,梁王刘武才终于安下心;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到卧房内的软榻之上,梁王刘武,终于安心的睡去。

    与心力憔悴、精疲力竭的梁王刘武截然不同,这一天的未央宫内,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却是尽显何为‘血气方刚’······

    ·

    初雪,下了一整夜,直到天亮前后,才骤然停止;

    但在天空彻底亮起日光时,未央宫内的道路,却早已被宫人清扫干净。

    ——与后世大多数人,从影视作品中获取的影响所不同:汉室的宫廷,是没有树木、绿植的;

    非但没有树木、绿植,以及所谓的‘御花园’,凡是有可能藏下一个人的身影,并导致安全隐患的事务,都绝对不会出现在汉室的宫廷当中。

    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荆轲刺秦的往事,才过去短短七十年;

    尤其是太祖高皇帝刘邦建立汉室,并下令萧何建造未央、长乐两宫时,距离荆轲刺秦,更是才过去十几年时间。

    所以,和绝大多数人印象中的皇室宫廷所不同,未央宫内,只能看见两样东西。

    ——建筑,以及道路。

    准确的说,是由呈九宫格状分布的建筑,所夹出的网格状道路。

    起码未央宫内的道路,只有东西、南北两个方向。

    宫内道路上的雪,都被宫人早早清除,自是为了出入宫中的人,被雪滑倒。

    毕竟再怎么说,能出现在未央宫中,并自由行动的人,大都有两个特点。

    第一:年纪大;

    第二:地位高。

    更有甚者,如丞相申屠嘉等老臣,则是二者的结合体。

    但未央宫内的各处宫殿,却是没有宫人这么勤快的清理了。

    至少在距离宣室殿不过数百步,紧挨着宣明殿的广明殿,直到日上三竿,都还没有开始清理积雪。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皇九子刘胜,正在和自己的哥哥刘彭祖一起,按照过去每年的‘传统’,在广明殿堆雪人······

    “嘿!”

    “这样就像了!”

    广明殿后殿,纵是脸颊被冻得通红,刘胜也还是带着喜悦的神情,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而在刘胜身旁,同样在忙着堆雪人的兄长刘彭祖,只下意识侧过头瞥了一眼。

    就是这么惊鸿一瞥,让刘彭祖瞠目结舌的停止了动作,如幽灵般‘飘’到了刘胜身旁。

    “阿胜这雪人······”

    “——为何是这般模样?”

    面色呆滞的发出一问,刘彭祖不忘伸出手,在刘胜的雪人身上,主要是头上,比划出一个方形。

    “哪有雪人的头,是这样方方正正的?”

    “这哪是头啊······”

    “——这分明,就是一枚大号的麻将牌?!”

    听闻兄长这一声质疑,刘胜却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别急;”

    “还没弄完呢。”

    说着,便见刘胜退后两部,如同后世,一个正在挑选角度的摄影师般,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堆的雪人;

    确定问题所在,刘胜又回过身,小跑进卧房之内,随手抓起一根木条,便又小跑着回到雪人前。

    “诶~”

    “这样,再这样······”

    “嗯!”

    “这下就对了!”

    用木条在雪人那方形的头上写写画画一番,刘胜才终是满意的回过头,再次向兄长刘彭祖发起邀请。

    但在看过刘胜改良过的雪人之后,刘彭祖本就有些呆愣的神情,却是愈发带上了一丝古怪。

    “方头,方脸;”

    “倒‘八’眉;”

    “嘴这么长,应该是尖嘴猴腮······”

    若有所思的大量片刻,刘彭祖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天底下,哪有人长这样?”

    “阿胜这雪人,到底堆的是谁啊?”

    嘴上说着,刘彭祖也不由疑惑地侧过身;

    却见刘胜不知何时,再次退到了距离雪人约五步的位置。

    只不过这一次,刘胜摆出的架势,却并不像挑选角度的摄影师,反倒像一个准备起跑的运动员。

    调整好距离,再后退一步,缓缓起速,逐渐加速······

    “——我特么上去就是一jué!”

    随着刘胜助跑、起跳,腾空而起,且不忘发出一声极为应景的呼号,那好似方块人模样的雪人,便被刘胜一个飞腿踢爆了头!

    看着眼前的‘无头雪人’,刘胜却似乎仍不尽兴,再接连挥出几圈,将雪人残存的身躯,也打了个七零八落。

    片刻之后,待那雪人所在的区域被‘夷为平地’,刘胜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昂起头,大拇指在彼侧轻轻一擦;

    “嘶!”

    本是想学后世的武道宗师耍酷,却发现鼻子里真的有鼻涕,刘胜也不再胡闹,大咧咧回过身;

    走到卧房外的躺椅上坐了下来,再将手伸到躺椅前的火炉上,自顾自烤起了火。

    “还能是谁?”

    “——狗贼晁错!

    ”

    满是愤恨的一声低吼,也终是解开了刘彭祖心中的疑惑。

    回过身,看了看那散落满地的‘晁错们’,刘彭祖也不由摇头一笑,走到刘胜身旁的另一张躺椅前;

    坐下身,学着刘胜的模样,将手伸到火炉边考着火,刘彭祖嘴上也不忘问道:“那件事······”

    “阿胜还耿耿于怀?”

    澹然一问,却惹得刘胜满是惊讶的望向刘彭祖。

    “——损太上皇庙墙,这跟刨我刘氏祖坟,有什么差别?”

    “也就是晁错狗贼命大!”

    “以后,但凡是让我逮到机会,我必杀晁错满门!

    !”

    恶狠狠地咬紧牙槽,刘胜不由满是疑惑地抬起头:“怎么?”

    “难道兄长,不记恨晁错?”

    听闻此问,刘彭祖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又认真思考一番,才稍叹一口气,在躺椅上缓缓躺下身来。

    “在听到晁错,凿开太上皇庙墙的那一刻,我当然是感到愤怒的;”

    “——如果不是这样,当时我也不会跟阿胜,还有那些左袒的北军禁卒,去晁错的府邸。”

    “但现在回过头,再想当时那件事,我就越来越觉得······”

    “啧,怎么说呢······”

    话说一半,刘彭祖的眉头便悄然郁结在了一起,面带思虑的沉吟片刻,才再次坐起身。

    “阿胜看啊;”

    “——我们兄弟二人,之所以是刘氏血脉,是因为我们,是父皇的子嗣。”

    “没错吧?”

    “而太上皇庙的那件事,且不论父皇事先是否知情,又或是刻意为之,最起码,父皇并不在乎。”

    “我们呢?”

    “明明是不顾一切的站出身,维护祖宗颜面的孝子贤孙,结果到头来,却反倒被父皇责罚。”

    “所以我越想越觉得,当时,我们何必站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