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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俸!

    在刘胜结束与御史中丞陈建,以及廷尉赵禹、丞相刘舍三人的会谈之后,只短短数日的功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小半个关中。

    可以预见的是:在刘胜的放任自流,甚至是刻意纵容的前提下,这个消息也将在肉眼可见的未来,传遍汉家大江南北。

    而对于这个消息,各方的反应,都不可谓不耐人寻味。

    “陛下要给官员增加俸禄?”

    “——这些个达官贵人,已经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陛下不想着俺们这些农户,怎还要给它们加俸?”

    “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啊?”

    “只怕是朝中,有宵小作祟、奸妄当道,蛊惑了陛下???”

    对于刘胜的这个意图,底层百姓表示相当的不理解。

    毕竟在这些苦命人看来,官员的生活,已经是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奢靡了。

    对老百姓而言,什么是好日子?

    ——春天播种时有足够的粮种,播种之后有足够的灌既用水,夏、秋有足够的降水,秋后有让人满意的收成;

    收获之后,缴去税赋、还完欠粮,再预留下接下来一年的口粮和固定支出,还能剩下一些钱,可以让一家老小过个肥年!

    这,便是底层群众认知中,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在这些淳朴、善良的人心中,皇帝为什么会是‘用金锄头耕田’的形象了。

    ——认知局限性罢了。

    而在这样一个群体看来,官员出入有公车,身上有官袍,餐餐有米粥;

    平日里根本不需要顶着艳阳天下地干活,只需要按时到郡县有司衙门点卯,就可以得到固定的俸禄。

    俸禄的一半是米,基本够自家食用,这就算是‘不缺吃’;

    剩下一半是钱,随便拿出一小部分,就能给家人做几件新衣服,这便是‘不缺穿’。

    不缺吃不缺穿,另外还能有相当不菲的余钱,尤其这一切都不需要下地劳作,只需要高高在上的坐在县衙、郡衙就能获得;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这日子——就这神仙般的日子,还有什么值得不满的?

    若是换做俺们老农,就这日子,金山银山也不换呐!

    相较于老农,商人、文人阶级的反应,则相对敏感了一些。

    尤其是在‘养廉金’的说法传出之后,这两个群体很快就反应过来:刘胜增加官员俸禄,其实是在筛选。

    ——用加俸,来将大部分虽然曾经贪污受贿,但本身并不希望如此,只是迫于生计无奈如此的官员筛选出来;

    之后,自然就是对那些不管俸禄高低,就是非贪不可的蠢虫进行定点清理。

    用后世某位伟人的话来说,这,便是刘胜版本的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官员加俸,说明陛下已经对贪污受贿之风没有了多少耐心。”

    “这加俸,便是陛下最后仅存的耐心。”

    “陛下加了俸之后,还能因为贪污受贿身陷令圄的,只怕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商人和文人群体都皱紧了眉头,心情明显不大美丽。

    对于商人群体而言,行贿,几乎是这个群体在任何一个时代的立身之本。

    盖因为商业的庞大利益,使得这个群体总是会招致围观、嫉羡,乃至于觊觎;

    所以,无论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富,商人们天生就会摸索着往官员、往权力所在的方向去靠。

    而在这样一场博弈、交易当中,官员的筹码是权,商人的筹码,自然就是钱。

    对于自己能用钱得到权力的保护——至少是青睐、友好对待,商人群体表示很安心。

    买个平安嘛!

    尤其还是和强权买平安,安全感简直爆棚!

    而贪污、受贿之风即将被遏制,自然就意味着将来,商人们的钱很难再像过去那样,轻而易举的换来权力对自己的保护。

    这对商人,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商人而言,无疑是相当值得苦恼的问题。

    商人们苦恼,是因为他们是行贿主体;

    文人苦恼,则是因为他们,便是受贿主体了。

    ——在这个时代,除了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只需要老爹厚一厚脸皮,就能捞到千八百石的官职坐的二代们外,其他绝大多数官员的出身,其实都可以追朔为文人。

    有的是文采斐然,得到了保举;

    有的是实力过硬,通过了考举;

    亦或是从底层的左吏做起,一点点往上爬,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无论是以上哪一种,都无法否认:在这个时代,除了在军队崭露头角外,想要跻身汉官行列,甚至是身居庙堂之高,绝大多数时候,都需要一个文人的身份。

    虽然如今汉室‘武夫当国’,决策层基本有军功贵族群体掌控,文人士大夫甚至都没有形成一个统一战线,但随着开国之前,那个璀璨的时代逐渐远去,文人在如今汉室政坛的地位,也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

    到了如今,作为官员预备役的群体,文人们当然人均自诩为‘等我学成我就能直接做官’;

    而对这样一群人而言,官员的待遇,便是自己将来的待遇;

    官员遭遇到的困境,也便是自己将来会遇到的困境。

    于是,文人们如丧考妣的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和朋友聚在了一起。

    “陛下加俸,据说是和贪污受贿之风有关。”

    “说是加了俸,又有了养廉金,还敢贪污腐败的,都要在东市外活活刮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

    “我辈士大夫饱读圣贤之书,又怎会做贪污受贿这般腌臜的事?”

    “陛下这,分明就是信不过我辈,当我们都是没有风骨、没有自尊的小人!”

    有人在抱怨,周围的人就听着;

    听了许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借着邀酒的功夫,将那人的喋喋不休给打断。

    只是随着话越说越多,酒越喝越少,话题,也逐渐开始偏向一个稍有些危险的方向······

    “官员高官厚禄,怎可加俸?!

    !”

    突然一声暴呵,惹得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又用看傻子般的语气,看向那发出嚎叫的人。

    只见那人虽脸颊微红,双目却清澈见底;

    满是豪迈的再灌一口酒,便将手中酒酬往桌上勐地一砸!

    “砰!

    !”

    “——我汉家以农为本,以商为末!”

    “黔首农户辛劳耕作,所得不过粮米百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官员的俸禄,其实是从农户上缴的租税中分出来的,换而言之,官员是百姓用农税所供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