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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源细看他,几月不见变化很大,在身上沉淀下的不只是南荒雨林的风尘,还有生死历练后的感悟。

    “太子很看好你,但要入太子的圈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此前的赵炽和公孙珪想来你也知道结局。这次你能救太子于南荒,算是大功,但还不够,不够让太子将你推出去。将来是要将你推上前台的,而不只是一个北地流民。在大周朝最重要的是出身,而不是你有多么强。你所看到的所有台面上的人物,如果没有好出身就得有大的牺牲为代价。你是拼过命的人,但在那些大人物看来还不够,远远不够。而我为聚这势已花费了大半辈子时间,将用三年全倾注在你身上,这样你才能真正起势。”栗源从未如此认真严肃过,越说声音越低。他是真正的谋士,谋天下,谋皇道,谋乱世。这固若金汤的天下,别让他找到一丝缝隙,那时他就能将这天掀个底朝天。

    何乐伏在地上,心情起伏跌宕,果然如他所想是在蓄势。再说在此他也能放心修行,待到三年后应已有小成,虽说没把握对抗孙天翊,但至少这天下他已可闯荡。

    “弟子明白了。”栗源算是何乐首个甘心情愿认作弟子的先生,无论是他的学识,还是他那大智近妖的预见,都让何乐钦佩得五体投地。

    “你起来吧!有件事要告诉你,天人六降是错误的,其实是天人九降。有三处暗中降世的天人,比明面上的更加可怕,今后他们都是你的劲敌。所以你要珍惜这三年,走你自己的大道,走到无人比肩也要走下去。”栗源面有忧色,他是唯一算出天人九降的人,如今又泄露天机,天罚已离得越来越近。

    “九降?”何乐猛然想起南荒土著中那个会用炁流的女子,终于明白原因。他早已知道天道无情又残酷,看来这大周朝也是惹恼天道,才会遭此大劫。

    “对。只知北方有破军降世,乃九降中最强。”

    何乐知道他说的北方不是北地,而是更北的金人,就是说现在金人当中也有一个炁流高手,比孙天翊更强的高手。而破军一说来自斗数星术,何乐并不懂,也就忽略了。

    他只记住了一件事,他的强敌不是六个,而是九个,且还有个比孙天翊更强的劲敌。

    “总是要来的,不怕。”何乐知这天是要掀翻人间,而他却是要掀翻天。

    栗源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变数,不然也不会将为太子准备的势都留给他。人常说盛世的弄臣最好做,乱世的清流最悲凉,栗源其实想过逃避,但还是逃不出自己织就的樊笼。

    “能不怕是好事,那我问你现在你可能背出《十策论》?可知君子一怒,血流漂杵。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为何君子一怒,也能有如此声势?”栗源转而当场考较起他对君臣的认知。

    “君子不器,卫天道为己任,天道以下皆为蝼蚁。天子更为天之子,天子眼中举世皆蝼蚁。《十策论》精深博大,弟子还不能背诵。”

    栗源站起来,又坐下才说:“用一年够不够。”

    “或许不够,但能前后贯通。”《十策论》何乐早已能倒背如流,但栗源说的背诵包涵了理解,而不是简单的背诵。

    “嗯,如此勉强够了。”栗源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递给他。何乐接过一看,是论述君子及君臣的书籍,也有一篇兵书,算是比较浅显的初级兵书。

    “旁征博引才能兼听不盲,不要以为浅显就不值得学。著书能由浅入深者皆需有大学问,且愿意将至圣之理简化得浅显易懂,那是怀了济世之心。我们每通读时,亦要怀有感激之心。”栗源第一次教给何乐新的认知,此前他都会忽略掉著书立说的人,而单纯注意书本身。而栗源说的是本质,书都是由著书的人来写的,所有的论点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著书人积累后逐步形成的。无论是《十策论》,还是手里的《兵法演》,都是著书者一生的经验积累,这样想来书与书之间是没有贵贱,只有读书人能从中汲取的多少区别。

    “弟子受教了!”何乐又是一拜,有时真的是师傅领进门,悟性在个人。同样一句话,说入不同人的耳朵,能产生的作用也是不同的。

    那个瞬间何乐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匆匆拜别栗源回到住处,他从自己的包袱中找出一本褶皱成一团的书,那是段奕锋送给他的《太乙炁贯篇》。在炁流修行中算是很基础的心法,修行者最多能修到旋光境,但对于初习者却有着很大的帮助,能绕开很多误区。

    何乐将它找出来,是在心里模糊的生出一个概念,但他又不敢确定。这本心法在他昏迷后泡在泥浆中一个月,虽然被他整理过,但还是褶皱得厉害。他试着翻开,发现每页纸张之间已粘连。没办法,他只能找来干净的毛笔和水,然后一点点重新将书打湿。

    那些原本的字迹早已糊成一个个墨点,随着揭开的每一页,只能模糊看到墨点里的原有字迹。何乐将每页纸都揭下来挂在空当晾干,整整忙了二个时辰才将仅有二十页的《太乙炁贯篇》完全整理好。

    看着挂了几排的纸张,何乐心情莫名紧张兴奋,会不会是他所想的。他也不敢肯定,但栗源先生所说的话给了他极大启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简单。正如箴语开篇:大道至简,可急可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