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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目睽睽之下,除了李书文还有何人敢做如此回应?

    这也是为何李书文跟宫宝森不对付了,他俩同为武学宗师,对于彼此武艺都是惺惺相惜,奈何他们立场相差比他们武学上的纷争更加巨大。

    试想一人在朝廷当着大内侍卫统领,另一人在袁大头小站练兵时就去投靠,他们的立场不问可知,说是势同水火都有些轻了。

    对于皇帝的态度那更不用说,宫宝森自觉深受皇恩,一介平民百姓靠着武艺超群得到皇家器重,在尽是满人的皇宫成为大内侍卫总管,跟傅仪、金碧辉的父辈相熟。后来哪怕是见证了庚子拳乱,八国入侵都不离不弃,最终忍无可忍也只是辞官归家教拳近二十载,直到张大帅多番延请方才出山。

    这番人生经历使得宫宝森哪怕知道傅仪为人不堪妄图复辟也不愿见他身死,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拦下废帝让他安生待在津门,平平静静过完一生就好。这是他本身的立场和出身限制了宫宝森的视野。

    而李书文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巴不得傅仪死在他前头,不光是他本身嫉恶如仇,深恨贵胃高官危害百姓,还跟李书文背景有关。

    李书文是沧州人士,沧州自古武术之乡,民间多仗义豪勇之辈,早些年跟清廷打得不可开交。后来承平年岁日久,反而支持朝廷。直到庚子拳乱,沧州武师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抗击外国侵略者,回过头来却惨遭朝廷出卖。其中就有大刀王五这位沧州本地的武学泰斗身死其中,其余各路英雄好汉更是不计其数。

    李书文那会儿跟袁大头在山东教习士兵,从此对清廷如视寇仇,因此他对于废帝的态度如此就不问可知了。

    只是宫宝森也不曾想到,这位老对头竟然敢于出头第一个赞同文搏杀傅仪,实在是令他一时间失了方寸。

    随着李书文的回答,渐渐的又有人赞同。

    “可杀。”这次文搏听出了是谁在说话,一个带着绅士帽子穿唐装,两撇八字胡、月亮脸的中年男人行色匆匆,从巷子里骑着自行车赶来,他背后一个青年咧着嘴搂住中年男人的腰,还在挥手跟文搏打招呼呢。

    “文大哥!咱们没来晚吧?”

    正是陈识和他徒弟耿良辰。

    当时擂台边动乱发生,一片狼藉之时陈识带着耿良辰护住身边力所能及之人奋力撤退,回到武馆后陈识见着赵国卉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安顿好家人之后立马从练功房里提出自己珍藏的武器箱,就要出门查探。

    耿良辰街头厮混多年,消息比他灵通得多,这时候他不光知道擂台边发生动乱,其他地方也有持枪的歹徒烧杀作乱,力劝陈识不要出去。

    他们正在犹豫间,却得到上门的翁师傅求见,得知有人在河里看见一个带钢盔穿夹克拿根铁枪怪模怪样的人。

    一听这话,大家就知道是谁了,于是众人急忙赶来,就见着这一幕,陈识顺势叫好赞同。

    至于翁师傅,他没自行车,又不刻苦习武,腿脚慢的很,还不知道在哪呢。

    陈识如此回答也很正常,他很早就在海外讨生活,见过诸多国家的风光,深知如今华夏积弱跟前朝有着巨大关系,对于废帝本就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此人还想再行复辟使国家动荡。

    陈识可没忘记当年自己为何远走异国他乡,就是国内军阀攻伐不断,如今方才好了一些这些野心家又要为了一己私欲使百姓受苦,陈识如何能忍?

    有着李书文和陈识的声援,逐渐有些人胆子大的也小声支援,听在宫宝森耳朵里就不是助威,而是令他绝望的催命符,眼见事不可为,宫宝森反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

    “文师傅,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深受他们父辈恩惠,哪怕明知有违众意也不得不逆天而行。你我不妨赌斗一场,以胜负决定他二人去留。”

    宫宝森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哪怕不能接受也理解他的想法,这个年代,对于前朝抱有同情怀念态度的人大有人在,否则当年傅仪退位也不至于还能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直到冯将军进京才把他们赶出宫里。

    何况这年代的民间极其信重忠义二字,看看拜关二爷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宫宝森这番话语表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大家不忍诘难。

    只有李书文毫不留情面,出言讥讽到:“宫老头,你要做忠臣孝子随你去,可别想拉着大伙跟你当走狗……”

    文搏并不为此愤怒,每个人的想法怎么可能一致?别看现在挺多人受他鼓动觉得傅仪可杀,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是不敢说话,心里抱有同情的。

    于是文搏说道:“宫老前辈,我知道你我理念不合,你的武学是要为国效力,是以武止戈,我固然佩服,可我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学武也没什么伟大长远的抱负,就是为了胸中一口气,不鸣不平。所以这废帝、格格我一个都不能放过,但是我给你这个机会,打倒我,否则,他们必死!”

    文搏满身戾气毫不压抑,他的道理早在问众人是否可杀时说过,此时不再重复自己的想法,将内心的杀意毫无保留的释放,视脚边众人如同犬彘。

    废帝、格格、特务头子,皆杀!

    这般煞气让无辜的宫若梅恨不得赶紧跳下船逃跑,可是手脚都有铁链不利于游泳不说,她一个关外的小姑娘是个旱鸭子,哪敢贸然下水,只能躲在角落免得被殃及池鱼。

    直到这时候宫宝森都没说他女儿的事情,因为他已经从文搏的行为中了解他的为人,这人嫉恶如仇性子火爆,几乎跟年轻时的李书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老李头见了这小子,连一线天都懒得管了。

    长叹一口气,宫宝森仰望天空,将配枪从腰间解下,又看了看手里长刀,走到路边黄包车前,一同交给李书文,说道:“老李头,帮我保管吧,要是我死了,给我女儿留个念想,让她不要报仇,好好过日子。”

    李书文不屑地骂到:“宫老头,赶紧去送死吧,血别溅我身上,我嫌臭!”可宫宝森离开后,李书文到底还是低声吩咐一线天收好宫宝森的兵器,切莫遗失了。

    说完,宫宝森走向桥头,这才有空看向在船尾的宫若梅。

    不等宫宝森说话,文搏也注意到了这个存在感近乎为零的少女,探手一抓拎住她的后背和服上的蝴蝶结,宫若梅差点尖叫,却见文搏将她往岸边一扔,轻松丢出两三仗远,宫若梅踉跄着差点倒地。

    随着宫宝森朝敲头走来,他的气质也从一开始的无助、绝望逐渐恢复,一步步走来,那个纵横北方武林未逢敌手的宗师又回来了。

    宗师的信念如铁,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多谢文师傅,在下形意八卦门,宫宝森,请指教。”说完,宫宝森轻轻一跃从桥头跳下,落到了正要经过桥下的渡船之上。

    宫宝森体型高大结实,此刻却如同一片落叶,踩在船头竟然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也未造成一丝动荡,向着文搏走来。

    文搏冰冷的脸上总算难得的露出笑意,将本想挑起的铁枪踢到一边,想了想又脱下破烂不堪的夹克,然后将头上的钢盔一同扯下放到一边,这才拱手说道:“蟒形拳,文搏,请!”

    文搏站在渡船中央,宫宝森立于船头,两人相隔两米对视,都不急着出手。彼此互相观察,试图洞悉对方破绽。

    两人之间的对峙有很多可以说道的地方,似乎处处都是陷阱步步都是杀机,可落在众人眼中,结果就是文搏步步紧逼,不断压缩宫宝森空间,熟悉文搏武学风格的都知道他是为了寻找机会控制对手——蟒形拳,听名字就知道是一门极其擅长擒拿功夫的武学。

    宫宝森一辈子习武比武,同样老辣,深知文搏擒拿功夫极其可怕,摔跤同样不容小觑,他的徒弟马三就是在这环环相扣的攻势下饮恨,但是宫宝森一反常态的面对文搏进逼姿态并不试图逃脱,略微沉肩垂手,竟不护住头面。

    这对文搏来说如同天方夜谭,他虽然以摔柔技术闻名,但是刻苦的训练之后站立格斗同样不俗,没想到宫宝森敢不护头,简直是自寻死路。

    于是文搏当下探身踏右步出右拳,一手简单直接的刺拳试探而出,直奔宫宝森面门。

    宫宝森恍若无觉,盯着文搏腿脚头也不抬,略微闪身就虚晃躲过这快若闪电的一拳,随后左脚横踏斜出半米,揉身入怀,拳从腰发行到半路化拳为掌直打文搏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