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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格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惊愕过,并且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遥远而陌生的,或许很久以前在城市的街巷里流浪,与流浪的猫狗争抢食物,偶尔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时,会产生类似的心情。但自从某一时刻、某一个冬季的某一场大雨中,初次来到这座城市的杨科先生为这个孤独冷漠的男孩撑起一把伞后,这种心情就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觉悟和年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牺牲的信念。

    他为了回报这份恩情,发誓牺牲自己的一切也要守护杨科先生留下来的那些事物。

    起初,他以为养父最重视的是天心教堂,于是才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学生时代,在老师的叹惋与同学的不解中,接任了牧师的职务。他在七天礼上分发面包与牛奶的神情,虽然没有那个男人的虔诚,却会让街道上的居民们觉得如出一辙,仿佛祭台上一前一后两张脸孔都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后来,他才发现养父真正遗留于人间的思念,其实是自己和梅蒂恩。兄妹两人的平静生活,在时间一天天的流逝当中,逐渐失去,逐渐成长,就如同悠久的挽歌,会让他在天上的无光之海感到欣慰。于是,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日常,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关闭天心教堂,也可以视一趟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旅途犹如累赘,眼中所见的,方寸之间,唯有自己和家人的未来。

    做出每一个决定的时候他从未犹豫过,过去流浪生涯中的遭遇是让年轻人可以冷静地对待自己的处境,深知慌张或焦虑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然而今日,圣夏莉雅的一个问题却仿佛令时光倒流,回到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林格回到了林威尔市冷漠的大街小巷,看见高耸的楼房与逼仄的房屋攀延向上,在头顶夹出一道狭窄的缝隙。男孩站在污水、尘埃与杂乱的垃圾堆中,抬头仰视峡谷中仅有一线的光明,表情孤独而又茫然。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年轻人思考这个问题,却得不到答桉,因为本质上他缺乏与自己共情的能力,自然不会知道这种季动的感觉从何而来。假如非要追求答桉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说,这样的感觉来自于尘世间最真挚的情感,只有它才能打破一颗冷漠的心的隔阂。

    多年以前杨科先生在雨中为一名流浪的男孩撑起一把伞时,那举动是下意识的,并未设想过多年以后这个男孩将成为自己在世间唯一的继承人,并背负起他的夙愿,艰难地在尘世的泥潭中跋涉前行;同样的,此时此刻圣夏莉雅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并没有经过任何的铺垫,她只是单纯想问,于是就这么问了。若说情感是生灵最本质的渴望,那么我们同样可以说,冲动就是生灵最原始的情感。

    掠过小山丘的微风卷起漫天的草叶与尘埃,带走了记忆中污水与垃圾堆的刺鼻臭味,林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林威尔市,而是在巨鲸的背上向远方飞行;同样的,时间不是十五年前,而是现在。

    圣夏莉雅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林格的眼眸,等待年轻人的回答。两人的视线在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相接,呼吸声微弱可闻。旁边,小羊着急地在原地转圈,它想要阻止,但又觉得此时的气氛似乎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它开始用蹄子去刨脚下的泥土,尝试从其中挖出可以吃的根茎。

    过了一会儿,林格移开了视线,他尽量维持着自己的语气平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因而谁都不能看出他的心情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那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

    “我自己的意愿?”

    “没错,如果你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就做出改变;如果不想,就维持原样。其他人没有理由干涉你的想法,我也只是提出建议而已。”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可是。

    圣夏莉雅皱了皱弯如柳叶的眉毛:“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是在用其他的话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这算逃避吧?原来,林格也会想要逃避什么吗?就跟自己一样。

    想明白这一点后,圣夏莉雅的心情忽然变好了些,便不再追究林格不肯正面回答的事情了。她慢慢地把脸移开,坐回了原本的位置,轻声道:“谢谢你的建议,林格,我会努力尝试一下的,按照你说的那样,自己做出选择。”

    “这很好。”

    林格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圣夏莉雅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做出你的第一个选择吧。”

    “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