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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萦绕数日的疑惑解开后他并没有如释重负,胸臆间反而有股难言的沉闷,就跟入喉的茶水一样,微微发苦。

    虽然他心底并未认同福守恩的话,但过去的两个月,日日面对那张粉腮娇靥,明媚瞳眸,怎么可能不在意,然而此刻她摊开底牌,告诉他如此因由。

    “陛下难道不想将韦太后接出皇陵,天伦重聚吗?”王蔻见他久久不答话,忍不住说。

    只有明煦亲政,真正掌控权力,韦姬才能从皇陵出来。

    若是从前,王贺强势,明煦病弱,即便有心亦是无力,可是现在,大概得益于王蔻时不时为他传递韦姬的消息,他不再如从前那样消沉,每天按时服药,正常饮食,身体状况一日好过一日,已有许久都没有发病了。

    明煦端起面前的杯盏,慢慢饮尽,待茶汤的清苦气息弥漫了整个胸臆,他终于开口,语调平直,波澜不兴,“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能够做到这件事。”

    王蔻认真看着他,猫瞳中映出清晰的倒影,玫瑰花瓣一样的菱唇微微开阖,“陛下是天子,这件事倘若天子都做不到,世间还有谁能做到。”

    即便从前因抵触进宫,不愿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厌恶明煦,她也从未有过轻视之意,她没有因为明恪出生低微而心存鄙薄,自然也不会因为明煦身体孱弱就觉得他无能。

    她不只一次地听姑祖母夸他天资聪颖,听爹夸他才赋优异,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庸碌之辈。

    明煦看向王蔻,她神色郑重,一双眸子犹如明珠朝露,清透无瑕,坦然无畏。

    他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此刻心底深处,极度微妙地,有那么些不甘。

    曾经觉得她愚蠢、浅薄,轻易被明恪迷惑而不自知。

    可她今日所言,又哪里愚蠢、浅薄呢,陷于被动而不自知的,反倒是自己。

    “皇后的想法,大司马知晓吗?”

    对于这一点王蔻早有计较,“陛下是天子,大司马是臣子,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倘若失了分寸,身为皇后,我会提醒他的。”

    明煦在世时,她爹并未有过直接的僭越举动,她在梦中所见,明煦过逝两年后她爹才按捺不住称帝的,就算她爹有野心,但同时也有顾忌,明煦若一直好好的,她爹或许不会真的做到那一步。

    见他垂着眸子,似在沉思,王蔻疑惑地问:“陛下还有别的顾忌?”

    明煦将杯盏轻轻放下,摇了摇头,容色一如既往的清寂,“皇后都如此努力了,我又怎能不答应。”

    即便她不开口,他也已经无法维持从前无所作为的淡然,无论是谁,一旦在意的东西多了,为了满足心底的贪恋,又怎么能甘心什么都不做。

    从清晏殿离开的时候,王蔻仔细回想,隐约觉得明煦似乎没有多高兴,可这件事对他来说利远远大于弊,承担更大风险的分明是她,也不明白到底哪里招惹他不快了,然而无论怎样,天子的承诺无疑是她自梦中醒来后,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