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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她就要起身。

    夏莹也没多想:“别去了,没有了,这是食堂阿姨给我的。”

    “哦,这样呀。”韩惜若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又恢复单纯。

    “苏同学,还记得之前我们的约定吗?在食堂,聊中西医结合的事。”她笑着问夏莹:“同学,你也是张副主任的学生吗?”

    “啊。”夏莹扒拉了一口饭:“张老师经常在我们班上课。”

    韩惜若懂了,在张轻舟名下,被他当成徒弟培养的,只有苏娉一个人。

    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和苏娉聊了几句关于中西医结合的看法,有朋友在喊她,对苏娉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苏同学,我朋友叫我过去,应该是快上课了,和你聊天受益匪浅,希望有时间我们还能再深入聊一下。”

    “你不会介意吧?”

    苏娉摇头,“没关系,可以的。”

    “好,那下次聊哦,再见啦。”

    等她走了,夏莹手背抹去嘴角的油,从苏娉碗里把她不要的葱花挑走。

    “阿娉。”她忽然开口。

    “怎么啦?”

    “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怪,”夏莹拧眉:“但是又说不上来,可能是她太热情了?”

    “不知道哎。”苏娉纳闷:“我也是今天上午在西医系上课碰见她的,她找我说中西医结合的事。”

    她以前并不认识这个韩惜若,也没怎么听过她的名字。

    蹭课都是这个教室蹭一下那个教室蹭一下,不管去哪个教室她都坐在最后面角落里,跟班上的同学也不熟。

    也没人会主动找她搭话。

    “不说这个啦。”夏莹收起饭盒:“还有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我们去宿舍睡会儿?”

    见苏娉犹豫,她直接上手:“回去嘛,下午还要去药材基地做苦力,不好好养精蓄锐怎么经得起老师们的千锤百炼啊。”

    “好啦好啦,我自己走。”苏娉盖上饭盒,无奈道。

    经过学校操场的时候夏莹扯了扯她的袖子,悄声道:“你看,何忠!”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何忠和杜黎刚好是从食堂出来,正要穿过操场回外语系宿舍。

    何忠也看到了她们,抬手打招呼:“苏同学,夏同学。”

    他跟杜黎说了句什么,两人同时走过来。

    “明明就在一个学校,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过你们了。”杜黎看到她们,不由纳闷。

    “可能因为最近药材基地比较忙,我们很少正常时间下课,下课了也没出来。”苏娉柔声道:“外语系的食堂和中医系没在同一个地方,自然很少碰见。”

    “原来是这样。”杜黎恍然大悟,他偏头看一边的夏莹:“夏同学是太累了吗?怎么都不说话,一点也不像以前活泼的性子了。”

    他语气调侃。

    因为之前野外拉练的经历,四个人成为了好朋友,说话也比较随意。

    “刚吃饱,有点困。”夏莹瞄了眼高大的何忠,“那个,阿娉她哥哥是在东城军区当兵,你们以前是在哪儿?”

    “我们?”何忠挠了挠脑袋:“我们是西北军区过来的。”本来是在北城大学,又忽然来了东城大学。

    他自己都有点懵。

    “这样啊,”夏莹点头:“那离这儿还挺远。”

    “组织下了任务,不管多远都要过来嘛。”杜黎笑呵呵道:“我们要回宿舍了,下次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外语系找我们。”

    “好。”

    等他们走了,夏莹才呼出一口长气,拍着胸口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隔着老远看到何忠就觉得大气也不敢出,呼吸像是停滞了。”

    “我自己也把过脉,没事啊。”她郁闷。

    苏娉弯眸笑,狡黠道:“要不要我给你切个脉呀?”

    “行呀,你学的比我多,又比我有经验,有什么问题肯定知道。”她直接伸手。

    苏娉装模作样搭上她脉搏,过了两分钟,她摇头晃脑:“不得了不得了,同学你这是相思病吧。”

    “哎呀!”夏莹反应过来,追着她打:“臭阿娉,你说的都是什么嘛!”

    苏娉跟她笑闹着回了宿舍。

    就这样到了三月底,春暖花开。

    这个月最后两天假期,苏娉又要去妙仁堂跟诊了。

    张轻舟不想跟尤老先生吵架,也就没来,还叮嘱她:“那老头柜台下面有一盒上好的普洱茶饼,你悄摸给我掰一点回来。”

    在她要拒绝的时候,张轻舟又说:“你张爷爷爱喝。”

    苏娉:“……张爷爷不喜欢喝普洱,他喜欢大红袍。”

    “你爹还是我爹?你能我有懂他?”张轻舟摆出老师的架子:“就算你张爷爷不喝,你张叔叔喝啊。”

    “您想喝我可以买,我们不能偷东西。”她乌黑的眼底满是认真。

    张轻舟真是服了这个小鬼,挥手:“行行行,我不喝了,买的哪有偷的香,你赶紧去别在我面前晃悠,头晕。”

    “您头晕可能是因为气血不足大脑失养,”苏娉柔声道:“要不然我给您开个补气益血的方子?或者针灸两次。”

    “……赶紧去妙仁堂!”张轻舟十分后悔,真不应该答应苏诚。

    小姑娘笑吟吟的带着纸笔走了。

    今天来妙仁堂看病的不多,尤老先生都没出来,外面是京墨和他的师兄在接诊。

    之前苏娉看到的和她同龄的医馆弟子,是尤老先生师兄弟们的弟子,放在这历练。

    有些在京墨的指点监督下,能接诊了,剩下的在医馆做些打杂的事,比如磨药煎药。

    妙仁堂开的药可以带走回去煎,也可以直接在这儿煎好喝了再回去。

    “师妹。”看到她,坐在桌前的京墨颔首打招呼。

    “师兄。”苏娉见他在写医案,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因为略微俯身,在纸上留下阴影。

    她又赶紧侧开。

    “不碍事。”京墨将写好的医案给她:“这是最近接诊的疑难杂症,你看看。”

    苏娉接过来,慢慢翻着。

    “大夫,我最近喉咙有点痛,太阳穴也直突突,麻烦你帮我看看是咋回事。”有人进来,直接坐下。

    “好,麻烦伸下手。”京墨收回落她身上的视线,开始诊脉。

    苏娉不想打扰他,自己到窗边坐下,旁边的弟子正在用药碾子磨药。

    “师姐。”他是尤老先生师弟新收的徒弟。

    真要算起来张轻舟还是他师叔,不过简老爷子不认,只认苏娉这个徒孙。

    小姑娘微微笑了一下,俩人又各做各的事。

    妙仁堂里,到处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还有京墨清冷如冬月涓流的嗓音,让师弟们按照方子抓药。

    旁边药碾子的声音不绝于耳,苏娉心却完全静了下来。

    医案上最新记录的是关于风湿病,病人骨节酸痛,不能屈伸,而京墨开出的是一个偏方——

    枫球子煮蛋。

    这个方子她在哥哥翻译的那本东洋汉方医药上看到过,可以缓解风湿。

    枫球子本来就具有祛除风湿、活血通络的功效,这个方子值得一用。

    上次老师让他们合作研究汉方医药,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一些古方,苏娉近来太忙也没来得及问。

    这些方子她们都要研究验证可以使用后,才能开出来。

    “师妹。”京墨端了杯热茶走到她面前,“你要自己试试坐诊吗?”

    苏娉放下医案,接过热茶:“谢谢师兄。这样可以吗?”

    “可以,现在人不多。你把脉辩证,我在旁边看着。”他说。

    喝了口茶,她才发觉杯子里是黄芪,补气益血的。

    她又多喝了两口,跟着起身:“好,那就麻烦师兄帮我坐镇。”

    京墨笑着点头,一向笑意不达眼底的人笑容多了几分真切。

    不多时,她面前就坐下一个病人。

    “大夫。”这人看到她还是个小姑娘,沉默片刻:“能换一个人帮我看病吗?”

    这个病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但对于中医的年龄却颇为看重。

    不过中医看年纪辨本事的事比比皆是,她也不恼怒,更没有露怯。

    苏娉没有出声,而是观察他的脸色。

    面色萎黄,形体消瘦。

    “我可以看看你的舌苔吗?”她不答反问。

    这个年轻人下意识照做。

    舌边红,舌苔白腻,郁热内伏。

    她在医案上写下这行字后,笑着说:“同志,你是不是经常头痛发热而且口苦,并且时不时鼻衄?”

    “对对对,我最近经常发烧,头非常痛,大夫,你说的鼻衄是什么啊?”

    “鼻出血。”京墨在旁边解释道。

    “哦哦,那对了。每次鼻子出过血就没那么头痛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帮你切个脉可以吗?”

    苏娉始终笑盈盈的,年轻人看到她这样轻松的表情,觉得自己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行。”

    他从一两分信任到现在已经有了七八分了,就看个舌苔就能看出他头疼发热流鼻血,这大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苏娉让他把胳膊垫在脉枕上,手指搭上去,她神色专注。

    京墨坐在一侧,眼底笑意很淡,始终看着她这边。

    “少阳枢机不利,气郁化热,动犯营血。”

    “我给你开个药方,吃七剂就能痊愈,你看要开药吗?还是换个大夫给你看?”

    “你开药吧。”年轻人也不质疑了:“我这实在头疼的不行了,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大夫。”

    苏娉摇摇头,不急不缓道:“生地30克、白芍二十克、水牛角十五克、柴胡十五克、丹皮……”

    她每念一样,医馆的弟子就打开抽屉,用戥子称药,然后倒到芦苇纸上。

    京墨眉眼柔和下来,拿过她面前的纸笔,开始记录药方。

    等病人提着药离开后,他把医案还给她:“师妹可以单独看诊了。”

    苏娉忍不住弯起嘴角:“谢谢师兄在旁边帮我镇心。”

    京墨笑了下,说:“我前段时间收集到了几本汉方医药,你们学校有外语系,正好想找你帮忙拿去翻译一下。”

    “没问题呀。”她迟疑片刻:“不过外语系的同学对于中药知识可能不太能理解,翻译出来的东西或许会有很大偏差。”

    这也是京墨无奈的地方。

    他自幼跟着师父学医,对于外文一窍不通,如果去找人翻译,很大可能会遇到她说的这种情况。

    中医很多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见他不说话,苏娉忽然想到一个人:“上次那本东洋汉方医药是我哥哥翻译的,或许这次可以找他帮忙,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没关系,你问问吧,不行我再想办法。”京墨起身去内室找汉方医药:“稍等。”

    “好。”

    没过多久,京墨回来了,手里有两本牛皮纸外皮的书籍:“就是这个。”

    苏娉拿过来,翻了几页:“我也一个字都看不懂,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学一下外语了?”

    以后用到的地方应该会很多,不仅是翻译汉方医药,还有学西医也能用到。

    “可以尝试一下。”京墨微微颔首。

    现在没有要看诊的病人了,京墨跟她聊了一阵就去分拣药材。

    眼看着快到饭点,她不想在医馆给人添麻烦,想着下午还有空,跟医馆里的师兄弟们打了声招呼,收好医案,抱着书去了东城军区。

    岗哨给团部打了电话,沈元白出来接她。

    “哥哥。”她怀里抱着书,站在军区门口笑着喊。

    沈元白眉眼温柔,没问她怎么过来了,只是说:“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好。”她笑容更深。

    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到了团部食堂。

    赵班长都眼熟她了,“小同志,又来看哥哥啦?你来得可真巧,我们团军演赢了友军,今天加餐呢!”

    “那我今天有口福啦?”她眉眼弯弯。

    “可不是嘛,说到这,还得感谢我们陆副团长,这次没有把人家坦克给轰了,不然全团又得喝西北风咯~”

    这话一出,食堂来吃饭的战士们笑声爽朗,附和道:“别提了,前年把我们赵班长气得呀,锅铲都差点扔了。”

    炊事班自己有地,红薯白菜土豆都有种,还养了猪。

    前年那场军演虽然赢了,炊事班的猪也没了。

    “哈哈,我们赵班长还坐在友军团部食堂门口骂了半个月的娘。”

    老底都被人掀出来,赵班长直接遁了。

    陆长风刚进食堂就听到各种热闹的讨论声,随便听了一耳朵,都是说前年军演,去年啃白菜梆子的事。

    想不明白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翻的,他随意瞥了眼聊得最欢的几个人,记下脸,他收回目光,往厨房那边走。

    “我给你多加点肉。”赵班长握着大勺,份量满满地往饭盒里倒:“小同志啊,你放心,沈参谋长津贴高,你就可劲吃。”

    陆长风把铝饭盒扔旁边:“我津贴也高,给我也按照这个标准来。”

    赵班长哼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几十头猪都搞没了。”

    “那我不是也给你劈了两年柴?还记着呢,心眼够小啊。”

    两人插科打诨,看到旁边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和笑容温润的沈元白,陆长风身上的痞气收敛,他看向小姑娘白净如玉的脖颈——

    “没事了?”

    “嗯?”苏娉怔了片刻,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点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