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周女愣住,“五姑娘,奴婢之所以都说了,是想用这个秘密,换自个与心儿一份安稳啊。”

  浮沉一听,她缓缓回头,站立在雪中,脸上无一丝表情,“你错了。我是主你是仆,你永远都无法与主子谈判做交易。你且放心,你的罪过,我自然不会牵扯到心儿。只是你,想求一份安稳,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几步上前,冷冷盯着周女,“你既杀了人,做了恶,现下又来求一份安稳,这世间当真能有如此美事?”

  周女错然。

  眼前这个如老虎姿态用眼神猛杀人的浮沉,全然与往日那副柔弱善良之姿完全不同。周女看着这个冰冷面孔,慢慢的像是懂了。

  原来,她竟城府多年,只为有一日能从她口中套到自个想要的答案。

  周女瞬间觉得面前这个五姑娘,比梁京还可怕。

  她定神猛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她试图想拉扯浮沉的衣角,求得一丝怜悯。被浮沉一把甩开,径直出了偏厅。

  厅门关上的那刻,周女知道,她的人生,注定是被一生囚禁。

  浮沉到了念溪阁后,胃里翻痛不止,趴在软榻前吐了半宿。之青想问,几次欲言又止。她瞧着浮沉脸色泛白,便知她在偏厅听了不少事。这姑娘,左不过才刚过十五之龄,从梁京到丰乡,无人帮衬,硬撑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是相当了得。

  可如今,真相刺破后,日后便再无安稳之日了。

  之青看着浮沉苍白的脸,心中泛起一阵怜惜。

  浮沉睡了五日,微睁眼,一缕日光,斜洒在屏风处。她的嗓子干哑,斜靠起身。

  这几日,她夜夜都在想周女所说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挨个从脑中一一过,她想起戚娘子难产时的惨状,心就一疼。

  痛劲过了后,浮沉就想周女的话。她母亲是戚国府嫡女,所生之子又是嫡子,为何戚国府无人管戚娘子?

  任由一个嫡女在公府被害?

  这其中,定是还有周女不知晓的隐秘事。

  浮沉想累了,一到夜里就抱紧自个的瘦弱身子,小声哭泣。

  之青瞧着心疼,会偷偷给浮沉盖好被褥。她不敢打扰,也不敢安慰。生怕碰了浮沉的心。

  躺了五日,算是想明了一些事。她再起身,坐在铜镜前一番捯饬,戴了玉簪,一脸笃定的出了高门槛。

  “五姑娘,现下可有什么别的打算?”之青试探一问。

  浮沉站立在高门槛处,看着眼前的长街和府门,“之青姐姐,丰乡已待快四年,咱们是时候得想法子,如何回到梁京去了。尤氏的正娘子风光当了三四年,也是时候有个人,去扰扰她的清梦了。”

  之青应了声。

  她抬眼,看到一院廊下竹帘内正在弹琵琶的雪箐,凑到浮沉跟前,“戚娘子活着时,我虽不是伺候她的,但她的样貌和才艺,都像极了现在的雪箐。我知道,姑娘调教雪箐,就为了有朝一日咱们回梁京,让她去撼动老爷的心。”

  浮沉转头,也看向雪箐,“正是如此,只是,手中这颗棋已雕好,却不知该如何让棋子,死忠与我们。”

  之青:“若想死忠,一是为情意,二是为钱财。姑娘但凡抓牢这其中一点,这颗棋就能游刃有余的落下。”

  之青说完,又猛然想起一事,“对了,初一时褚公府有话传下,说大姑娘这第三胎,又没了。如今白次府上下,都是做法事超度的。连着之前的两胎,这次大姑娘,怕是熬不过来了。”

  浮沉许久都不曾听过这些庶姐姐们的事了。

  浮沁第三胎生下三日便没了,消息又是从褚公府传出的。显然这是尤秋柔惯用手段,借好心,将白次府的事告知梁京贵眷,人人嘲笑、议论。

  浮沉抿嘴,淡淡一笑,她知道,这次浮沁怕是难熬,“我这个大姐姐,做事顾及姐妹也顾及褚公府,如今自个的身子,加之浮漪与孟远府耽搁了近四年的姻事,怕是,有她熬的了。”

  原先她还会故作同情,如今,她早厌倦了这些你来我往,不再同情。

  与浮沉而言,这四位姐姐的人生归途,从来也不是她所在乎的。如今的浮沉,只在乎尤秋柔一人。

  浮沁生头胎时,羊水过少,生下男婴的窒息而死。

  怀二胎时,又因积郁成疾,不到三月就小产了。

  这次的第三胎,原本都平安诞下了,可过了三日,男婴就因黄疸病也没了。

  至此,白次府陷入梁京的闲言碎语中。

  本是三等府邸,加之浮沁出嫁白次府时又因意外落水一事,于是乎,议论纷纷。有说是妖风,有说是中邪。

  浮沁每每听到一句,就抑郁寡欢。

  以往的沉静,经此事后,也变得烦躁。

  可她也瞧出了,白次府待她的好。这几年白穆与婆母刘氏,从不张罗着给白穆纳妾。白穆是独子,虽是次府公子,但也只此一脉。刘氏有点中风病,这几年虽不曾犯过,但浮沁总是有些担心的。

  以前埋怨过被骗,可如今,她倒是瞧出了白穆和整个次府的些许真心。

  早年她提点过,让刘氏为白穆纳妾。

  刘氏一听,直摇头,“咱们白家,虽不算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从太祖那一脉到穆儿身上,都是一个正娘子,再无别的妾室。这是咱们白府的根,也是白府的命。你这个姑娘,莫要再记挂别的事,谁说女子就得生孩子才算圆满。若是真因为身子原因,我会找人去乡下寻,这几年落难逃灾的孩子也多,咱们备好后路,也积德行善了。”

  这番话,浮沁万万是没想到的。自古女子,就是为着生养一事。

  刘氏这番话,彻底暖了浮沁的心。当初她埋怨过落水一事,可如今已嫁入白府,那些手段和算计,哪有安心过日子好呢。她慢慢的不再计较,与白穆成双成对,也过了一段让人羡煞的小日子。

  彼时的她,生下孩子,只瞧了三日就咽气了。她心里难过,斜靠在软床上,一脸疲乏。

  白穆坐在一旁,一直擦拭着她脸上的虚汗。

  半个时辰后,浮沁坐起,摁住白穆的手,“等过完年,纳个妾吧。我身边伺候的之歌,是我从公府带来的。她会些刺绣也会读诗词,识得几个字......”

  白穆抱紧浮沁,一言不发的摇头。

  之歌站在一旁,略微激动,可一瞧白穆无动于衷,她又黯淡神色,一脸忧伤。

  之歌倾慕白穆多年。

  她在浮沁跟前近身伺候,见白穆的时候很多。这位温婉公子,待浮沁细心周到,虽话不多,却格外细心。之歌倾慕这样的男子,每每近身伺候时,她总穿一件白穆喜欢的梅花纹样衣衫。这些细纱衣衫,本不是她下等婢女可以穿戴的,这都是浮沁应诺,准许她这般打扮。

  浮沁自知自个已再无生育之能力,才调教之歌。

  毕竟,之歌做妾室,远比来一个她无法左右、不知底细的要强太多。

  可再瞧,妾有意,郎无意的尴尬,浮沁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浮沁正想着对策,门外小厮急匆匆上前,“娘子不好了,公府婢女传来话,说您娘家府上的二姑娘正在祠堂挨鞭子呢。那婢女说是褚老爷打的,皮开肉绽。娘子若是再不去一趟,怕是要被打死了!”

  浮沁险些没从软榻上跌下来。

  白穆扶稳她,厉声责备小厮,“早就嘱咐过,内院不准进来!”

  浮沁知道,白穆不想让这些事扰到她养病。眼下她这也算是在月子中,动了气,日后再难休养。

  她扶住床榻,艰难起身,要去铜镜前梳妆。

  白穆瞧着于心不忍,他知道浮沁疼爱那几位妹妹,眼下又无法阻止。他索性拦腰抱起浮沁,不顾礼仪之举,径直抱着她出了府门,坐上了马车。

  马车转圈,朝褚公府驶去。

  白次府的马车在褚公府门外歇下后,浮沁包裹严实,穿一件大斗篷,戴帽而出。

  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女使拦住,“大姑娘如今是月子期,断断不可回娘家的。大姑娘第三个也没保住,咱们府中又是姑娘居多,大姑娘若是顾及娘家体面,就不可再来上门啊,免得把病气带给我们,将来咱们这几位姑娘若是嫁不得个好郎君,被人怪罪到姑娘头上,姑娘是次府娘子,怕是不好担待太多。”

  浮沁知道,敢在正门拦人的,只能是尤娘子的人。方才在白次府来传话的婢女,是浮漪院里头的,瞧见主子要被打死了,冒死来传话求救,被尤秋柔得知,特命此女在此拦住她。

  浮沁刚要怼回去,白穆上前护她到身后,“敢问这可是公府正门?”

  那女使点头。

  白穆答,“既然是公府正门,你一个伺候人的女使怎敢在此拦人。大姑娘是公府长女,本该从正门回娘家,女使断不可再此处拦人。可彼时你在此处,又依着什么规矩?”

  女使一笑,“白公子莫要来训我,我是依着咱们公府的规矩而行。”

  浮沁站在那,听着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她顾不得与这女使周旋,欲冲进去。

  被女使一把摁住手腕。

  白穆是个武人,现下还在考功中,他本不想动手,可一瞧女使摁住了浮沁的手腕。他沉思片刻,上前一把摁住她,将女使趴在门槛处,跨腿踩住,“今日事出紧急,顾不得体统。”

  女使还在挣扎,浮沁已冲了进去。

  到了廊下,浮漪院里头的几个婢女一瞧见浮沁来了,赶忙上前二话不说,就扯着浮沁往祠堂院走,“姑娘可算是来了,老爷快要把二姑娘打死了!”

  浮沁慌了神,脸色越发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