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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箐。

  十七岁,下等仆年纪已过,本该是能许个出路,去二等府伺候的婢女。尤氏授意刘女,将这个逃荒至梁京城的姑娘,一直压在自个的私宅中,负责后院洒扫。

  刘女看上雪箐,是因这姑娘没什么脾气,做事谨慎。

  雪箐当年来时,才十四岁,带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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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女留了心眼,将这个弟弟安顿去了二等府做**,专门伺候贵眷们上马时的脚垫子。雪箐感恩,为弟弟谋了好去处,自个也心安,一直在私宅伺候着。

  私宅常年无人,因是尤氏借刘女名义购置的宅子,时常也无人。尤秋柔为着谨慎,很少来此地。

  这次,尤秋柔来丰乡时,刘女留了心眼,把这个底子干净的小婢女带来丰乡。

  褚公府一行人走后,之青陆续把藏起的贵重物品拿出,摆放整齐。

  其实,这些仆子们虽说都动了手,偷了一些。可也不敢动太多,那十二盏,原是被之青事先藏起。还有别的琉璃盏等,都藏好。造成被偷盗干净的假象。

  这样,能让褚槐乱方寸。

  也能让仆子们互相猜忌,扰乱敌方。

  之青把仆女名册子摊开,放在竹帘下的黄花梨桌前。

  浮沉坐在蒲团上,点了香炉,饮茶,翻册子。

  之青,“咱们来时也不曾问过这些,现下整个丰乡,包括褚上宅和下宅的仆子、家臣全都在这本册子上了。姑娘,现下咱们有了掌管印,这些仆人和家臣,全都可以任意处置了。我瞧着老爷也是烦这里,眼下咱们可以好好折腾了。”

  浮沉端茶盏,一页页翻着,“折腾是肯定的,来日方长。”

  到了最后一页,她停住。

  愣了片刻,她放下茶盏,把那页纸对着镂窗,隔空看了许久。

  字迹已干,许是合页时太心急,未曾干的字墨,印在纸背上。

  浮沉一瞧,显然是明了。

  她指着字,“苏雪箐。”

  之青凑上前一瞧。

  浮沉一笑,“真是辛苦刘女了,走了走了,还不忘在丰乡留一个心眼,生怕我翅膀有一日变硬,飞出这四方天,扰了尤氏在梁京的贵人梦。”

  之青拿来细细一瞧,“姑娘,这个名字,显然是新加的。”

  浮沉挪步在铜镜前,戴上莲花冠。

  换了一件梨花纹样的浅色衣裳,套了淡色禙子,“之青姐姐,拿好掌印,咱们去一院。”

  之青抱起,掂量,“都备好了,姑娘打算从哪里开始?”

  浮沉一笑,抬头:“裁员。”

  浮沉知道,要想大折腾这老宅,第一步就是撼动这些倚老卖老的老者。这是这些仆人们的主心骨,也是镇守老宅多年的一股老邪气。只有撼动掉这群人,拆心骨、泄其气,才可算真的大折腾。

  她来此地多日,从未露过凶,一直浅笑待人。

  眼下,一切都从她算计处来,有掌印在手,名正言顺。

  这丰乡便是她翻身路上最要紧的一颗棋子。

  裁员这条路走好,还愁什么没由头回梁京呢。

  浮沉到一院时,由灵妈妈和苗妈妈带着的婢女和家臣,都挨个站齐整,等候新主子训话。

  浮沉头戴莲花冠,几步上前。

  坐在长蒲团前,之青和月儿跟在身后,站立在两侧。

  灵妈妈先发话,她跪下,伏身,“姑娘既是主,我们偷盗了物,姑娘便莫要顾及褚老在丰乡的面子,随意责罚我们便是。要么打,要么罚,我们都认。”

  灵妈妈张口闭口都是褚老的面子,浮沉耳朵都听腻了。

  她最会顺着话茬子办事了,“灵妈妈既是说不能顾及祖父之面,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既是你说了要秉公办事,那自然是要听的。”

  之青一招手,站在门外的十几个家臣,手持长鞭,推门而入。

  这些人,都是莫娘子寻来的,浮沉特意要来行事稳妥的魁梧家臣。

  浮沉起身,她眼神速速看了一圈。

  只一眼,便看到那个缩头矮小的清秀姑娘,站在灵妈妈身后。

  从穿衣上瞧,虽是粗布衣,却是梁京盛行的棉麻粗布衣。浮沉知道,这布料丰乡压根没有。她知道这清秀低头的姑娘,便是苏雪箐。

  浮沉走到灵妈妈身旁,抬起她的脸,温柔眯眼一笑,“灵妈妈今日穿的粗衣,怕是挨不住这些家臣的长鞭。”

  她一示意。

  灵妈妈被摁住。

  她慌了,“姑娘可是真要在老宅动粗?原看着姑娘可是个行事稳妥之人,怎得突然就变了脸。”

  浮沉再低头,盯着她,“灵妈妈许是不知道那句俗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我从来也不是一只兔子,是你们把一只虎,错认成了兔。”

  站在后方的苗妈妈,早已吓得腿打哆嗦。

  苗妈妈被摁住,拖下去,她还不忘挣扎,“五姑娘,那十二盏绝非我所拿!”

  苗妈妈怯生生的上前,立马跪下,脸发虚汗,“五姑娘,十二盏也绝非我所拿,我只拿了库房的玉筷和玉碟,再没有旁的胆子。”

  浮沉一挥手,两个家臣上前,挟住苗妈妈,拉去后院挨长鞭。

  一声惨叫。

  两声惨叫。

  三声惨叫。

  第四声时,那些仆人全都跪下,喊着饶命。

  浮沉一听,放下盏茶,又露出一脸慈善,“我知道,你们并非真的为着偷这些,无非是想为家中谋求一些银两度日。老宅这几年也不如别年,一来无人打理,二来使给你们的银子确是不多,只能勉强维持。只是,从前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眼下我拿了掌印,又从梁京父亲口中得了老宅、庄子、铺面的管辖权。咱们就不是以前无人主事时的落败了。”

  这些仆子,胆怯抬头看浮沉。

  浮沉再道:“从今往后,你们跟了我,咱们主仆齐心,一起把老宅打理好。原先我来时的管事的、庄子的还有铺子的人,全都下放一个等级管位子,我会再挨个考察你们每个人,谁协调好、办事稳妥、做事细致,谁就是新任管事。”

  这些仆子,眼神带光,各个都甚觉浮沉此话好。

  浮沉此举,也很是聪慧。

  原先你哪怕是一级婢子,可到了她这里,就得重头来。

  她现下是主子,就得推翻旧规矩,制定自个的新规矩让这些人适应。如此一来,何愁他们不会顺心自个呢。

  再者,自古凡是闹事者,都是擒贼擒王。

  鞭打那两位妈妈,一是警示,二也是宣告自个的主子位。

  之青让月儿把布兜子掏出,收了管事婆子和女使、一等婢女的腰牌。浮沉最会安抚人心,收腰牌时,又贴心的让月儿往每个人怀中塞了十贯钱。这些仆子一瞧,都顺顺意意的领了浮沉这位新主子的好。

  恩威并施。

  这是浮沉的道义。

  处理完一院,浮沉与之青来到一院后斋院内。那一群老者,约莫三十人,都挨着青瓦墙站立。

  浮沉知道,动这群人要讲究一个原则:以恶制恶。

  恩威并施的那群仆子,往后在老宅中要用到,她深知这些人不可得罪。若想折腾,也得有个规矩。

  可她面前这些老者,是她在这老宅院中,往后再也不想见到的蛀虫而已。

  别人敬他们,为着什么,浮沉不知。

  但在浮沉这里,速速处置这群人,才是她此行目的之一。

  这群老者,早年跟褚老起家。年迈后,无处可去,只得在老宅度日,寻求一块福地。

  加之这些年老宅无人打理,他们也就一直寄居在此地。

  日子久了,错意以为,此地便是自个的家。

  之青才刚开口,说了不到一句,就被那白发小老头怼回来,“怎得,梁京老爷来都未曾敢动过我们。”

  浮沉嬉笑不言。

  又有人搭话,“是啊,梁京那个褚府能有如今富贵样,还不是靠我们这些人,早年跟随老爷,到处折腾种草药,这才养活了你们哟。我说这位姑娘,您既是主子,就管好三院便是,我们这些人,也干不了重活,又没个本身,每日只需混得三顿饭就足矣。您大可不必来折腾我们,当我们不在此地便是。”

  浮沉嬉笑着摇头,“这个后斋院,我还留着有别的事做。”

  小老头一听,也跟着笑,“那姑娘是打算将我们安置到何处?”

  “府外。”

  小老头一愣,“府外可是购了新宅院?大可不必啊,若是有新宅院,主子去住便是,我们住在此地就可以了。”

  浮沉摇头,“我是说,赶出府外。”

  这些老者一愣,直勾勾盯着浮沉。

  浮沉从之青手中取下一本册子,翻看,“这本册子,明明白白记载了各位何时何地跟随祖父来老宅,还有这些年老宅为各位的花销。这前前后后一算,就后厨这一块一年开销,就足够买下梁京一处花园了。”

  浮沉继续,“据我所知,各位都很富裕,这些年老宅开销,每月都给各位给二十贯钱。各种身上富裕的很,之所以一直赖在老宅,一是为图安逸,二是为图再搜刮些旁的傍身。”

  浮沉起身,走到白须老者身旁,“你是这中最年长的,你这些年把在老宅搜刮所得银子,拿去在丰乡远郊购置一处小宅院,携孙子一家,安逸过日。”

  这白须老者一听,连发虚汗。

  “各位都在远郊近郊购置有宅院,却还要依附在我们老宅,还是为了再搜刮些。仗着祖父名义,填饱自个的空虚。”

  她举起掌印,淡然笑,“今日我既是接管了这掌印,就得清理门户。”

  发虚汗的老者振立片刻,“你未曾及笄,不敢动我们。”

  该说浮沉都说完,该揭穿的也一字不落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