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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何等丑陋而又扭曲的,从秽土之中辗转挣扎而绽放出的恶之花。

    那是她从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性那里,听到的,由经验与阅历之下而生的不可推翻的结论。

    但,那个男人,他——为何,那个视妻室与子女为此生唯一的瑰宝的男人,到了现在都不曾露过面?

    自己又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呢?自己又是否真正了解过——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呢?

    他,亦是被这样宣判了的丑恶人性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啊——她这样意识到。

    还有,自己,这个被称作“真原星瓒”的人类中的一个个体,也逃不出这样的法则。

    她——不是曾经,笑言哪怕是自身难保,也要以姐姐的姿态保护好血脉相连的弟弟的吗?

    不是曾经,半玩笑半认真地立下了会在父亲不在的时刻担当起保护弟弟与母亲的责任的吗?

    那么为何,在已经被官方媒体称作“基因炸弹”的,分裂为无数个碎块的怪异的球体直冲而来的那一刻,是母亲,即使知道或许是徒劳,也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弟弟、尽可能地将他护在了身下?而自己,却只是受着恐惧、怯懦等等这些约束着人类的卑劣弱点的支配,只图自保而瑟缩于墙角中?

    在“当下”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将让她一生溺于无穷无尽的愧痛之中的事实——她是整个剧院中唯一免疫了那样凶恶的病毒的幸运儿。也许是最为不幸的幸运儿。因为既然如此——那一刻她即使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能够平定,也应该去保护弟弟的啊!

    不。仿佛为了摆脱某个罪恶念头似地摇头。这依旧不是自己真正的在想的事情。

    在突然失去了身为“真原星瓒”的实感的那一刻,自己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终于……有些想明白了,那样。

    那是……哪怕自己并非那个免疫病毒的幸运儿,也应该挺身保护母亲与幼弟的。

    哪怕自己的身躯幼小,哪怕病毒的传染分毫不因小小的血肉之躯的抵挡而停下脚步,哪怕那个球体在空中破碎的一刻就注定了母亲与弟弟在劫难逃,也应该挺身保护他们的。

    ……哪怕,只是故作姿态以求良心的安稳,只是不想面对自己那可悲可耻的歉疚心……也应该做出“挺身保护”的样子的。而非,连这样的伪装都不曾作出……便轻易地,剥落了自己那真善美的“性本善”的外衣,露出了镌刻在人性中的血淋淋的真实。

    ……原来,那才是自己真正在后悔的事情吗?

    我是……何等丑陋而又扭曲的,从秽土之中辗转挣扎而绽放出的恶之花。

    被“真原星瓒”称为弟弟的,名为“真原亮”的孩童……

    我已经无法弥补的,导致你将要在遥远的时光中都受到痛苦蹉跎的过失,在此生结束之前,会得到你的原谅吗——

    ——那是在记忆与记忆之间转接的分析中,光影散落的片刻之间,姬弦终于聆听到的,既来自于六岁的孩童、也来自于十八岁的少女的,敞开了全部真实的心之物语。

    记忆随着脚部触及地面的存在感一同固化了起来,视野再度由模糊柔和地转为清晰。

    “她”正眯眼看向窗外。月亮已经由微缺一个小口的上弦变为了满月后略亏一角的下弦。

    她已经在简湄川的公寓里,停留了三四日的时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