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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暑殿内,三三两两的宫女端着果盘匆匆走过,又很快退下,三位太医模样的人在堂内正烧艾,缭绕的烟雾慢慢升腾,而床上,则躺着已然昏睡两天的首辅大人。

    周悬醒来时,头痛欲裂,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碎成了渣,让他动弹不得。

    他咬牙睁开眼,艾草那特殊的味儿满屋都是,呛得他不太舒服,而前方坐了一个人,并未束冠,墨色的长发倾斜下来,正背对着自己不知在做什么,只觉宽肩窄腰,身子骨却很单薄。

    身体上的伤痛太明显了,周悬忍不住哼了一声,就看到那人立刻转身过来看着自己,凑上一张关切的脸,也不说话,就是睁着那大而圆的眼睛,眼波中满是焦虑。

    离得有点近,周悬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默默往后退了一下,而那漂亮眼睛的主人——景瑛,也怔了会,就站起来背着手,换上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周爱卿可算是醒了。”天子微微抬起下巴,刚刚那急切的表情一闪而过,略带稚气的脸上是帝王的骄矜之色,“朕着实担心。”

    周悬强撑着要起身行礼,差点从床上侧摔下来,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殷切笑道:“圣上体恤大人的病情,也不眠不休地在这里照看着呢!”

    “臣何德何能”周悬被搀扶着再次躺下,只是在后背处添了团枕,令他能靠得舒服点,“能有陛下挂念,臣就是死在天牢里,也是值的。”

    熏艾的太医也赶忙站起,一齐凑了过来,一位老者在床前跪下,扣上周悬伸出的手臂,凝神道:“大人脉象平稳,身体应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便可。”

    景瑛不耐烦听接下来陈词滥调的颂德之声,于是一挥手让众人悉数退下,一时间大殿内重新静了下来,只有艾草的烟雾缓缓飘荡。

    “陛下不喜欢的话,把那玩意熄了吧,”周悬抬起眼,平静道,“微臣也不喜欢。”

    你在教朕做事?

    景瑛内心万马奔腾,纵使之前俩人也明枪暗箭地来往过好几次,这姓周的到底嘴上恪守了为臣子的本份,这会居然仗着自己伤病,使唤自己。

    算了算了,景瑛腹诽完毕后,还是乖乖过去,把没烧完的艾草拨开,盖子盖上,毕竟自己也的确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想想还是有点憋屈,于是冷嘲道:“我大齐建国百余年,周大人呐,你可是第一个从天牢活着走出来的。”

    “不,”周悬微微一笑,“臣是被抬出来的。”

    这话倒是没错,景瑛有些恼怒地瞪着床上的人,发觉周悬笑了。

    平日里的周悬总是无悲无喜的面容,不够好看的脸上经常没什么表情,位及人臣做事也决绝恨戾,因此身上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煞气,但这会儿的周悬眼神清亮温和,仿佛带了一层柔光。

    景瑛默默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尽量离得远了一点。

    “陛下的眼疾如何了?”周悬笑问道,眼角有些促狭。

    “你昏睡的时候,刘荣太医也过来替朕施针,”景瑛一想到自己被扎成了刺猬,还寸步不离地守在这混蛋旁边,就有些气恼,“他医术精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眼疾好了不少,甚至可以不用再带面纱了。”

    周悬赞许地点点头:“此乃我大齐之幸。”

    不,景瑛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肚子话没问呢,于是腾地站起来,连环炮似的开火了:“那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知道朕在娘娘山,夜里还能光明正大地过去,太庙的事是你安排的吗,被下入天牢又是怎么回事?”

    床榻上的病人微微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吃痛的表情:“陛下,微臣不适”

    景瑛觉得自己牙根有点痒痒,于是皮笑肉不笑说道:“爱卿但说无妨,太医时刻在外候着。”

    那人揉着自己的额头,许久才笑道:“陛下可以金蝉脱壳,那臣就将计就计了一番。”

    “所以你是故意被靖王下狱的吧?”景瑛没好气地说,他就知道这家伙有后手,不会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唔”周悬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臣没想到,王爷下手还真有点黑。”

    想到那鲜血淋漓的伤痕,景瑛也懒得再同他计较,过了一会才说道,“你都没有问靖王爷的下场,还是说,都在你算计之中?”

    周悬抬起头:“陛下运筹帷幄,乱臣贼子被捉拿是迟早的事,因而微臣在此地醒来,就想着应该无甚大事了。”

    景瑛面色不变,心中满是波澜,周悬这样从容,也就表明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兵谏、下狱、平叛,明面上的首辅大人着实无辜被动,但细细想来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毕竟靖王爷攻入紫禁城的时候,周悬人还在天牢里,把自己是择了个干干净净。

    如若不是龙羽卫的伏击,王爷真的差点得手,黑脸将军杜如涛擅长近战,与樊由的兵马厮杀下来逐渐占了上风,身为景瑛心腹的将军膀大腰圆、横刀立马,撕破了叛军的包围圈后追着靖王不放,一路上还粗鲁地破口大骂,恨不得能食其肉、饮其血。

    “你们个x娘养的算计老子!大晚上下黑手差点要了我的命,老子今天得叫你们瞧瞧谁才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