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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子时,天边一轮弦月映着军士的甲胄,反射出些许微光。刚睡下不久的士卒们被从不算温暖的被子里拉到切实寒冷的夜风中。

  为了预防可能存在的间谍行为,除了最高层的几位将军,没有人被事先告知此行的目的地。普通士卒唯一确定的,是目标应该不会太远,因为长官命令大家放下一切辎重,仅带两天的口粮轻装上阵。

  有些年轻的士卒正摩拳擦掌,渴望着立下一二功勋,日后好能加官进爵,置办几座宅院和几亩田地,当然还要娶上几房妻妾。有些年老的兵士则暗自为此次行动忧虑,他们多数听闻过匈奴人的凶残,知晓匈奴骑兵的厉害。士卒们各怀着心事,对未知目标的兴奋和恐惧,与夜色中灰暗的月光交织在一起,给这次突然的军事行动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

  然而,无论士卒们内心中有着何种情绪,都没有人退缩,更没有人散乱。行伍和阵型与往日无数次普通的训练一样,快速、整齐而威严。一排排的士兵昂着首、挺着胸,奔赴向他们或期待或恐惧的战场,准备好迎接在不远处等待他们的未知命运。

  没有所谓的誓师宣言,先头部队安静的出发了,前军五千人都是骑兵,由奋威将军赵通领衔。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第二只部队出发,中军一万人是步军主力,由方起亲自坐镇。又过了半个时辰,最后边后军五千人由破虏将军徐封殿后。三只部队前后相聚约十里,哨骑往来其间。一旦被伏,可以第一时间互相接应,不至于全军陷入被动。

  雁谷是一条夹在遥山山脉中,南北走向的狭长小道。雁谷北面谷口距离遥关不过三十余里,是遥关到凉州腹地的必经之路。谷内两侧均是百米高的悬崖峭壁,山上下皆是密林,道路蜿蜒曲折。

  出了雁谷就是北地郡,如果十年前的诏书不是言明将方起贬至遥关戍边。那么方起即使就职凉州刺史,也应该身在北地郡才对。而不是今天这样孤悬遥山之外,直面匈奴兵锋。

  事实也证明,主将戍边是个极其错误的军事安排。因为特殊的任命位置和任命方式,方起自就职凉州起,从未有一刻能真的总览全州政务与军务。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汉阳被围,方起大军被切断归路,粮草补给不足,以至前后失据的被动局面。

  北地郡西南方一百余里就是汉阳郡,东南方向则是参军司马朗所说的安定郡。

  赵通率领的前军出发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率先越过谷口进入雁谷内的山林。这条路本就人迹罕至,杂草丛生而不易行走,夜色中更显出一片肃杀幽静的气息。

  但赵通并不敢稍微放缓进军速度,方起掷下严令,雁谷前后一百里的山路,必须在一夜间通过。待明日行军到北地郡再让大军休息。

  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飞鸟不时发出几声鸣叫,叫声在夜色中竟传出数里远。此时方起率领的中军主力也进入了雁谷内。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但除了有些慎人的鸟叫声,谷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眼瞅天色渐明,前军距离谷口仅剩下十余里,方起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而底下进军一整夜没有合眼的士兵们早已经人困马乏,一个个迈着蹒跚的步子,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传令前军,在谷口稍作休整。等中军和后军出谷后再一同进发”

  一个传令兵听到方起的命令,应了一声诺。随后扬手一挥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屁股上,那马斯鸣着迈开四只蹄子一下跑出十几米远。

  那名传令兵一边纵马前行,一边回头跟熟识的几位战友挥了挥手。似乎说了句在前面等几位兄长的话,可未等说完,他的声音却突然停了。

  因为一只利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血顺着他的嘴角一股一股喷到下巴上,又沿着下巴流遍全身。他的瞳孔渐渐放大,一脸的惊恐与诧异。

  他倒下了。随着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他胯下那匹自从他参军以来就形影不离的战马。以及,他身后无数个战友兄弟。

  两侧山上突然涌现出数千弓箭手同时拉弓搭箭,而谷内就成了箭如雨下、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如传令兵那样被一箭射中咽喉或者胸口要害,立刻毙命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身中数箭后在地上捶死的挣扎身躯。

  这些人脸上和身上满是自己和身边人的血水。如茅房内令人厌恶的蛆一样反复蠕动,也像五花大绑放在肉案上待宰的肥猪一样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