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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渐微凉,但醉美苑的前院和那栋金屋藏娇的小楼,愈发热闹。丝竹管乐悠悠而起,轻歌曼舞,不时传来宾客们的热烈喝彩。

    凌如玉下午睡了一觉,精神头十足。他对着镜子,往脸上贴一圈虬髯络腮胡,算是简单乔装打扮一番,便到前院去转转。既然来到这风月之地,就来体验体验,找点创作灵感。

    其实,凌如玉对青楼毫不陌生。那年,他刚过十二岁,他那爱喝花酒的爹,便带他上青楼去喝酒,说是给儿子练酒量和酒胆,还挑了个刚出道的雏儿小妞陪儿子。

    一边喝着酒,爹一把将凌如玉的手,摁在小妞饱实实的胸脯上,说:“识尽女人百媚图,万花丛中不迷路。”这给凌如玉弄得个面红耳赤,羞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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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那小妞娇笑打趣,一口一个“小公子”,喂凌如玉吃了不少酒菜,还故意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亲得小小凌如玉的心肝乱蹦。

    虽然,只吃过一回酒菜,但凌如玉也是个多情种,对这小妞还颇为惦记。进京赶考前,凌如玉特意偷偷跑去那青楼,想跟这个夺去他初吻的姑娘道别。可到了那,老鸨告诉他,那小妞被一富商赎身,嫁作小妾啦。这样也好,断了凌如玉那刚刚萌动的春思念想,让他心无挂碍地去了京城。

    凌如玉在前院转悠着。那些酒客碰到脂粉丽人,或调笑几句,或趁机在丽人腰肢翘臀掐一把。丽人也不恼,只嘤咛一声,咯咯笑道:“小哥哥,上楼喝酒嘛。”

    宾客丽人们,来来往往,皆为钱财美色。没人注意他这个一脸络腮胡,穿着粗布麻衣的糙汉子。凌如玉逛到那藏娇楼的大门口。抬头一看,门两侧的楹柱上刻写了一副对联:“醉卧美人怀,醒闻春闺香”。

    这对联一看就套用自霍大将军说的那句“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但套用于此,少了悲壮豪气,有点过于直白,毫无格调可言。这对联可以改一改。想着,凌如玉走进藏娇楼,来到一楼赏花厅。

    此时此刻,京城南郊苍龙岭上,苦禅寺内,虚渡大师正换下僧袍,穿上锦绣华服,在光头上戴一顶镶有红宝石的高冠,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虚渡大师从床头木匣中取了两锭足有百两的金元宝揣进怀里,火急火燎地奔下山去,嘴上念叨着:“春江花月夜,洒家不虚度。这大雪天的,找个美娇娘暖被窝,才是正经事。”

    由此可见,苦禅寺空有虚名,一点都不苦,倒养了这么一个热衷寻花问柳、喝酒吃肉的花和尚。但又能怎么样呢?没人拿清规戒律来管束虚渡大师。因为,整座苦禅寺,连和尚加主持,也就虚渡大师一人。

    在山上,就能远远望见京城那一片火树银花、灯火璀璨,定是风月场所最集中的烟柳街。

    隐隐听得从城里传来阵阵曼妙的靡靡之音,虚渡大师更加心痒难耐,加快脚步,疾奔下山。

    白天刚下过一场雪,山路结冰,冻滑,一个趔趄,虚渡大师差点摔跌在地,“奶奶个熊!这山路还想拦住洒家。”嘴上骂着,虚渡大师暗运劲力,脚下生风,施展轻功,整个人身形如鬼魅般,眨眼间便飘到了烟柳街一个阴暗的无人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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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渡大师身形落定,正了正衣冠,便往烟柳街走去。看街边各家妓馆暗窑,属“醉美苑”大门前人流如织,客人最多,生意最旺。虚渡大师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两锭金元宝,便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走进“醉美苑”。

    而不远处的屋顶上,正有一老太、一老头远远打望着虚渡大师。积有团团白雪的屋顶,在月光映照下,颇为亮堂。

    只见那老太和老头须发皆白,都身穿一袭黑布衣衫,拄着相同的蛇头铁拐。唯一不同的是,老太拄的拐杖,上面刻有一个“风”字;老头的,刻写一个“雨”字。

    武林中人,一看到这拐杖上的“风雨”二字,大多会撒腿就跑。这两位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风雨二老”,老太叫风射影,老头叫雨含沙,都擅用暗器和毒药。有句话叫“风雨无情,唯有命抵”,说的就是风雨二老。

    “看那飘忽如鬼魅的轻功身法,定是那摘花圣手‘花不虚‘无疑。”风老太说道。

    “追了十年,终于寻出他了。”雨老头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是时候,会会他了。”说着,二老足尖一点,身形如秋叶离树般从屋顶飘落在地。

    醉美苑的赏花厅内,正在举行今夜的“芳心暗许”大赛。舞台上,伴着缕缕悠扬琴乐筝曲,十位佳丽鱼贯而出。每出来一位佳丽,便有台下客人为看中的美人喊价。美人芳心,自然是暗许给出价高的贵族豪绅。这样的游戏,凌如玉想玩,可没钱玩,只得靠在一张散桌边嗑着瓜子看热闹。

    前面八位佳丽,很快被豪客许以重金,迎下台来。

    豪客牵着佳丽的温软小手,从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穿过去,上楼进屋把酒言欢。还剩下两位美人,可是醉美苑出了名的红人。

    一个芳名春荷,一个叫秋漓。她俩同时登台,似乎要在这次“芳心暗许”大赛上,当场比个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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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荷,面如满月,身段丰腴高挑,一双桃花美目,脉脉含情,颇有几分妖娆魅惑的韵味;

    而那秋漓,瓜子脸,有弱柳扶风之姿,胸前却波涛汹涌,樱桃小嘴,微微一笑可倾城。

    前面的几位佳人,宾客们出价最高也就千两白银。而春荷、秋漓一出场,起步价便是百两黄金。

    这会坐在二楼贵宾席的花和尚虚渡大师瞅着春荷姑娘,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嘴里喃喃道:“这婆娘一看就带劲,今晚必须拿下。”他身上那两锭金元宝,加起来也就二百两,估计经不起几轮竞拍。但虚渡大师可不是浪得虚名,人必须拍下来,钱的事容后再说。他举手大吼一声:“春荷,黄金五百两。”

    立马有人跟着加码,“春荷,黄金八百两。”

    “春荷,黄金一千两。”虚渡大师声若洪钟,震惊四座。整个赏花厅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虚渡大师身上。

    自然,凌如玉也循声看了过去。那不是苦禅寺的主持虚渡大师吗?他那两道浓眉之下,硕大鼻头非常显着。

    凌如玉和虚渡大师打过交道,一眼就认出他来。那会,凌如玉来京赶考。

    虽说大娘给他备足了盘缠,但凌如玉生性仗义,路上碰到一起赶考的穷书生,就会请他们吃饭喝酒。

    这一路请下来,等到了京城,凌如玉发现自己身无分文,竟然连住客栈的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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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办法,从村民那打听到,京郊苦禅寺的主持虚渡大师为人豪爽,或会容留他在寺里盘桓数日。

    于是,凌如玉就去敲开了苦禅寺的庙门。主持虚渡大师一听来意,二话没说就让凌如玉在庙里住下。

    后来,凌如玉高中探花,第一时间策马上山,去苦禅寺给虚渡大师送了百两白银。

    虚渡大师也毫不客气地收了,还招待凌如玉在庙里吃肉喝酒。凌如玉问他:“大师,你这可是犯戒啊?”虚渡大师拍着肚皮,打个饱嗝,说:“你去看看,庙门口那句偈语,就明白洒家的境界了。”凌如玉兴冲冲跑到庙门前,一看石碑上,刻写着一句“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高,实在是高!凌如玉啧啧称赞着,便和虚渡大师结下了这份情谊。只是后来,凌如玉到翰林院当了学士,就没空再去拜访这酒肉和尚了。

    今儿在醉美苑都能碰到虚渡大师,看来他不仅好酒,还好色。听他这出高价泡姑娘的劲头,想必身上带了大把金票银票。

    凭自个送给他的那百两银子,依照虚渡大师的豪爽性格,过去蹭顿花酒喝一喝,应该不成问题。

    这么想着,凌如玉蹬蹬跑上楼,也不打招呼,直接坐进虚渡大师的贵宾席。

    虚渡大师看都没看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台上春荷姑娘,看别人一路加价。他豪气干云,一口喊出:“春荷,黄金万两。”

    这价一出,四下立即鸦雀无声,无人再加价。兴许,今晚没有皇家世子在,不然黄金万两也挡不住那帮世子加价;也兴许那些男人觉得为春宵一刻,砸下万两黄金,实在不值当。所以呢,当虚渡大师一口“黄金万两”,再也无人加价。三声锣响后,鼓乐齐鸣,一龟公扯着嗓子喊:“恭喜二号贵宾获得春荷姑娘芳心。”

    虚渡大师虽然喜不自胜,但心里也发虚,刚才喊价喊得满脸是汗。“虚渡大师。”他听得有人叫自己,才发现自己这席坐了一个虬髯糙汉子。这他娘谁啊?正握拳欲揍,只见汉子撕下那一圈络腮胡,露出一张清秀的脸,道:“是我啊,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