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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雍之坐在山寺的禅堂里,门窗都大开着,此处空旷,山上风大,风把他的衣摆吹起来,配上他清贵隽秀的样貌,真有几分神仙中人的风姿。

    舅舅冯经与他对坐着,正与他讲这朝中的形势。

    孟雍之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安南将军冯延,一生屡立奇功,使得大理王称臣纳贡,不敢来侵犯边境。可惜他如今已经年逾六旬,少有神志清醒的时候。

    孟雍之应该有三个舅舅,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在与铁勒人的战斗中亡故,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那场战役惨烈到直到如今,街头小儿依然在传唱关于它的童谣。

    “焉支山,血染就。将士骨,黄沙埋。驰援三月不曾到,未知忠魂归乡否?”

    冯经也从此不再习武,冯家不再有立志报国的儿郎,只有一个醉生梦死,流连花间的纨绔。

    圣上为了安南将军的功绩和两位小将军的死后哀荣,对冯经依然优待如初。

    曾经冯家一门三将军,是皇帝党众多势力中关键的一派,冯家垮了,更多观望中的臣子开始向太后党靠拢。

    若不是孟雍之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现在孟二郎已经继承了平江侯府,太后党将又添一只猛虎。

    为此,圣上十分赞许孟雍之此番的决断,也拿出十二分的决心来跟太后党争到底,一心要把他的案子搅浑,绝不肯叫太后借机处理了孟雍之。

    孟雍之本想着要豁出一身剐,与白氏母子玉石俱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叫自己的大哥继承爵位。现在有了圣上的支持,也就知道自己轻易定不了罪,不再担忧了。

    “五郎,圣上虽然竭力在太后面前保下你,但太后党绝不会放弃对你的构陷,山长水远,你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舅舅从怀里取出一支精铁做的匕首,递给孟雍之。

    孟雍之双手接过,抽出的瞬间寒光一凛,果然是好刀。他却借着寒光,恍惚间想起一个人的眼睛,也是这样亮。

    他想到了这只匕首应该赠与谁去使用。

    孟雍之谢过舅舅,又问道:“舅舅,依你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等此事平息,圣上总会重用你,你要做的是决不能让太后党拿到你的把柄。”

    “我明白舅舅的意思,但我不打算杀她。”孟雍之看向远处,落叶被风吹动,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

    冯经不去问原因,此中缘由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这个冷心冷面的外甥竟然也会有下不了手的那一天,真是孽缘。

    对待孟雍之,只能规劝,不能强迫,他是个果毅不可夺其志的人。作为抚养了他四年的长辈,冯经对这一点体会颇深。

    冯经把话题引开:“莳花馆已不可用,蓉娘将在玉真坊重新觅址,这几日就能定下来,名字也是她定的,叫‘月下客来处’,以后你有消息可以暗中递到那里去,人就不要去了。”

    莳花馆被查封,少说也耗掉了一万两白银,冯府的家底再厚,也经不住这么大的手笔。

    孟雍之深以为然,他十分不喜风月场所,许是北地的羌管和筚篥听惯了,再听琵琶、箜篌之声,倒觉得无趣。

    在京兆尹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想回到北地边境去。

    孟雍之与舅舅深谈许久,向舅舅告辞,下山去。

    时中霄跟在他身后,也向他打听什么时候能回边境。

    孟雍之心知时中霄在京兆尹比他还觉得难捱,这里不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的筋骨施展不开,他们的战马也跑不起来。

    像一场不知何时为终点的刑狱。

    孟雍之无法作答,快步下了山,踏云在山下等他,因为等待时间太久,而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孟雍之忙伸手去摸它的鬃毛,像是安抚自己最要好的伙伴。

    接着飞身上了马,扬鞭疾驰,像是要把一腔的愤懑都甩在身后。

    时中霄骑着马在后面追赶,心想他的小主人知道怎么哄一匹畜生,却不知道该怎么样与女子相处,真是有趣。

    孟雍之回到平江侯府,家里的仆役已经被他遣散了大半。

    白氏用过的人他不愿意再用,这个侯府要上上下下洗刷干净,一丁点白氏母子的痕迹也不要留下。

    他把踏云交给马夫,从垂花门进了内院,穿过抄手游廊,向南边走,南边的小院子正是夏昭昭的住处。

    负责院内洒扫的粗使丫头迎孟雍之进了院子,依旧是清姬出来迎接他,孟雍之向清姬问起夏昭昭这几日的饮食情况。

    清姬据实答了,又问孟雍之身后的时中霄:“时小哥,还有红枣吗?”

    时中霄被清姬问懵了,万万没想到她突然开口跟自己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