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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从山后升起,刺眼的阳光将十八里的拐子滩照得通亮。数日来,已有计不清多少人马从这儿道通过,仅是晨风一卷,马蹄趟松的土层上便扬起草尘一片。

    草滩静了半晌,坳后的飞雁刚敢栖息,又是一拨人马要趁这晚风。

    这支马队是萧摆尾的后队。最先露头的是四个少年,他们早被这鞍马劳顿的行军折磨得消沉,松松垮垮靠在马鞍上。随后,二百余人的队伍夹杂驮马,斜斜驰来。

    一个身材瘦长、神色剽悍的老者并不懈怠,时而在队伍首尾振马走动,时而神色严肃和人说话。他是萧宝川同母异父的哥哥,随母嫁入时改姓为萧,单名一个衮字,眼下主掌这支马队。

    很快,一辆勒勒车自后撵上。萧琉姝从车里露出头来,问:“阿爷。这什么时候能到漠北呀?”

    他笑了一笑,温和地说:“这就吃不消啦?!我们已经算是养尊处优了。萧摆尾隔三岔五送来猎物,粮秣,根本不需你们动手。那些百姓家的孩子要一边行军,一边打猎,不是好好的?”

    围在她周围的少年闲话闲说时好几次想到回家,这下得了萧衮的谆谆教导,无不嘘唏自个不如百姓家的少年,无仗可打,就这样儿从南走到北,不被太阳晒干,也闷死。

    老人听着他们的争辩,不由叹息。他和萧血远一些,就拿萧血为例,夸他总跑到前面,见前路派回的人就问。

    萧琉姝琢磨过萧血的想法,尤不服气,嚷着让萧血来跟前,自个说。

    老人都离开了,他们还在唧唧喳喳地说萧血。正说着,萧血自前面回来。他晃着马鞭,扯着憨嗓门高歌,颇有点春风得意的味道。近处的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碰到什么欢喜事,仅仅提醒萧琉姝:“看,他骑了匹遛花马。”

    几人交换眼神儿,几乎同时想到许乐。一个激动的少年说:“撵上许乐了!我们把脸蒙上,也去要匹好马骑。”

    萧琉姝怪他的主意馊,摆了摆手,问:“他能把成千成百的马都带在身边呀?”

    问傻了对方,她就使劲喊萧血。

    萧血离开和自己说话的人儿,一来到,就扯着马头晃两晃,说:“这马怎么样?许乐说,这是最好的一匹,给我留的。”

    有妒忌的人中伤说:“就给你一匹马,看让你欢喜的?”

    萧血不吃他那一套,说:“是我没赶上接马尿,不该去分战利品。许乐送我马,是对我的情谊。情谊呀!嘿嘿,你们就不要想了!”说完,他就看向身后——脸露瘪色的一个,用行动告诉大伙,那个就是没要着马的。

    不一会,他又晃过马头补充:“许乐还要发给大人,连宝法爷也没少!我都劝他呢,你们说,我们还没有长大,赚点血汗容易吗?!”

    萧琉姝第一个不信,反驳:“你又被他骗了。是他说给你的吧?他会发人,还发给大人,宝法阿叔?”

    萧血说:“你不信算了!他不骗我,我也没骗你。”

    萧琉姝心里进了虫子,痒痒地挠,立刻督促发问:“他呢?!你带我们去。”

    ※※※

    旷野茫茫,星空壮丽。凉风徐徐拂来,几处篝火吐出的烟花纷飞一片。挂着马灯的来客就像是从苍穹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近了才把人面看得真切。

    萧宝法把几个男人说给逢术认识,然后拍了一拍压了腰肢烤肉的许乐,问他:“诶,小子,讲什么呢?!琉姝小姐也来看你了,去,给她说说,你是怎样挣到你的马的。”

    许乐仍不愿停掉一半的话头,只分神看了一眼,就冲一个壮汉提高声音:“……猎人早上出门,发觉门口多了只羊。啊?!奇怪了不?羊,怎么会有一只羊呢……”

    逢术抬头看到萧琉姝下马,心里高兴,就给许乐说:“不讲这个了。你不看许仙都打瞌睡了?去玩去吧。”

    许仙耳朵一动,眼睛开了几分,嘟囔说:“还在讲呀,我小时候就听够了!”他就打了哈欠,从屁股后面摸出一片竹皮,不看路就走,一头和往里蹦的萧血碰个满怀。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勾肩搭背地站并齐,等着许乐到身边。

    不想,那大汉却听出了兴致,就着酒肉问许乐:“是那头老虎叼来的?”

    许乐本已往外走去,却又提着肉回来,非常肯定地点头。

    逢术怕汉子信以为真,笑道:“别听他的。保不准,老虎养好了伤,还去寻仇呢?那哪会有准呢,千百回也不遇一次。”

    许乐处心积虑,要给他们灌输仁爱之心,这下当众被驳得实在,立刻冲逢术大嚷:“你怎么知道千百回不遇一次?那老虎就没有长心。”

    少年少女就等着许乐呢,很不耐烦。萧琉姝自小跟着阿爸,不怕在陌生大人面前说话,接过来就要许乐好看:“老虎长得是老虎心,人长的是人心。老虎心里就想吃肉,而有些人的心里呀,就想要钱。”

    许乐愕然,而男人们都哈哈大笑。

    少年引了火把,添出一堆新火,个个坐下。

    前次穿漫山峦,身畔虽是崇山峻岭,却是一条又近又光、心中熟悉的好路,追敌北向则完全不同,半天的烈风就能吹花人脸,而那日头一高,毒狼一样噬人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