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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安殿。

    长沙王陈叔坚觐见大周国主宇文邕,向大周国主呈述本国对于结盟的一些最新意见。大陈国主陈顼希望得到江陵,重建自己的西部屏障,如果大周能满足這个条件,大陈将和大周联手共抗山东齐国。

    宇文邕听完之后就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了,具体事宜请与大冢宰商议。”然后设宴招待陈叔坚。陈叔坚也习惯了,這位大周皇帝百事不问,就是个摆设,不过他也不敢小觑這位皇帝,宇文邕虽然不谙政事,但经文典籍、琴棋书画、辞赋音律样样精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下得一手好棋。

    宇文邕今天兴致不错,在酒筵之上还亲自弹了一曲琵琶,长沙王酒酣耳热,也抚琴一曲。两人情趣相投,相谈甚欢,宇文邕随即向长沙王介绍自己创造的象戏。长沙王很聪明,触类旁通,很快就能上手,兴趣盎然,立即邀请陪坐一侧的李丹和自己对弈一局。

    李丹佯装初学,棋艺看上去很拙劣,正好和长沙王半斤八两。宇文邕在一旁热情指点,长沙王很快把李丹杀得大败。宇文邕感觉很没面子,责问李丹道:“朕曾赐你《象经》一卷,你看没看?”

    “臣当然拜读了。”李丹抱歉地说道,“不过臣很愚鲁,领悟太少,另外,最近也太忙了一点……”

    “忙?”宇文邕好奇地问道,“你忙什么?你的婚期不是推迟了嘛,有什么好忙的?”

    “最近卫军扩建,事情很多。”李丹笑道,“不过在大司马的督导下,這件事已经完成了。”

    “哦。”宇文邕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指指棋盘,“這段时间,你就领悟了這点东西?”

    “臣尚有不少疑问。”李丹望着宇文邕,恭敬地问道,“不知陛下能否指点一二?”

    宇文邕手捻短须,若有所思地望着李丹,“爱卿最近闲暇有空?”

    “三天后大冢宰要去大福田寺会见昭玄三藏,臣将陪同。”李丹笑道,“尔后,陛下是否愿意召见臣?”

    宇文邕笑笑,“朕有闲暇再说。”

    =

    下午,长沙王告辞出宫,皇子宇文赟奉旨相送。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从官署回府的大司马宇文宪。宇文宪说自己新近寻得一匹上等好马,邀请宇文赟去看看。宇文赟欣然答应,叔侄携手回府。

    晚上,从宫内突然传出消息,国主突感风寒,病倒了。皇子鲁国公宇文赟得到内侍传讯,匆忙进宫探视,齐公宇文宪随同进宫。

    宇文赟跪在国主的榻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就被母亲弘德夫人叫了出去,屋内随即只剩下宇文邕、宇文宪兄弟两人。宇文宪跪坐一侧,沉默不语。宇文邕转头看看他,小声说道:“过几天,朕打算去云阳宫休息一段时间。”

    宇文宪犹豫片刻,问道:“皇后也去吗?”

    “不,朕带弘德夫人去。宇文邕停了一下,又说道,“朕不在京城的时候,你要确保皇子的安全。”

    宇文宪皱皱眉,欲言又止,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深重的忧色。

    “你想说什么?”宇文邕问道。

    “臣……”宇文宪浓眉紧皱,迟疑良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郑重说道:“陛下曾经对臣说过,宇文家再不要手足相残了。”

    宇文邕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老了,如果确实为了宇文家的江山,为了宇文氏的子孙,他应该相信朕。”

    “如今形势不好。”

    “从太祖开创霸业以来,几十年了,关陇的形势什么时候好过?”宇文邕的语气有些愤懑,“他老了,就算他不为自己着想,但他的子孙,他的僚佐总要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吧?他如果聪明,很早就应该想到這些问题,就应该及时采取措施,不要把事情一直拖下去,這样拖下去,或许今天不出问题,但明天呢?后天呢?他突然死了怎么办?這场血腥残杀是跑不掉的,与其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还不如现在一刀下去,快刀斩乱麻。”

    宇文宪黯然垂首。哥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宇文护权势倾天,他的儿孙、部下和僚佐为了身家性命,即使现在隐忍不发,但等到宇文护死了,势必要放手一搏,這是没办法的事,事实就是這样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是父子兄弟之间,也没有忠诚信任可言。

    “朕不为难你。”宇文邕叹道,“他是我们的兄长,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们宇文氏的大周,朕理解你的心情,应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吧。”宇文邕忽然翻身坐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這场血雨腥风一旦掀起,谁都控制不住,谁也不知道形势如何发展,朕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但为了宇文氏江山,请你不要心慈手软行妇人之仁,务必力保皇子不失。”

    宇文宪跪伏于地,痛苦难言。

    =

    卫公宇文直、安化公宇文孝伯联袂而至。

    宇文直做为大周国主的同母弟弟,一度受到宇文护的重用,两年前他出任襄州总管,负责大周荆襄防务,曾率军和大陈国的军队在沌口大战,但被陈国名将吴明彻击败,随即被宇文护弃用。宇文直怨恨在心,他认为這是宇文护故意设下的陷阱,目的是剥夺自己的兵权。

    宇文孝伯是同族之子,和国主同岁同日生辰,自小和国主同读,又深得宇文护欣赏,這些年恒侍左右,出入卧内,参予机要,是大周国主最为亲信的大臣。

    “陛下真的生病了?”宇文直仔细打量了宇文邕几眼,笑着问道,“是不是心情又不好?”

    “朕要去云阳宫。”宇文邕面无表情地说道,“长安不安全,朕要暂时避一避。”

    宇文直和宇文孝伯脸色顿变,眼露惊喜之色。在這之前,宇文邕曾对他们透漏了一些事,虽然含糊其辞,但他们还是马上明白了长安有一番血雨,但没想到来得這样快。

    “萨保要动手了?”宇文直的眼里闪过几分惧色。宇文护的力量太强悍了,他比当年太祖在大魏(西魏)做丞相总揆权柄的时候还要厉害,那时宇文泰还无法控制所有的军队,而现在大周的府军就象是宇文护的亲卫部曲,都听他的指挥。

    宇文邕眼神凌厉,他冲着两人轻轻摇头,示意两人不要问话。這件事他们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则不要知道,事情一旦失败,宇文护篡僭成功,他希望宇文护的杀戮可以控制的一定范围内,适可而止,不要把宇文氏杀得只剩他们一家了。

    “陛下,我们随你一起去云阳宫?”宇文孝伯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你们留在长安,朕的身边有王轨和宇文神举,足够了。”宇文邕从怀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宇文直,“宇文护這次名义上是对付独孤氏,但真正要杀的是关陇汉人,這一点和我们的目的一样。”

    宇文直接过圣旨揣进怀里。宇文邕脸显冷色,继续说道:“宇文护的强国之策并没有错误,但严重伤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翻脸了,要杀宇文护,要以诛杀宇文护为条件逼迫朕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朕岂会听从他们的摆布?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家族,大周国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攫取权势和财富的工具。朕难道是瞎子,看不出来?所以真正该死的不是宇文护,而是這些关陇汉人。”

    “宇文护老了,瞻前顾后,怕這怕那,就算长安乱了,他也不会大开杀戒,唯恐国祚败亡。”宇文邕用力挥了一下手,“他不敢杀,朕来杀。”

    “陛下的意思臣懂了。”宇文孝伯躬身说道,“宇文护在前面抓,我们在后面杀。天下人都知道大周的权柄握在宇文护手中,只要有人掉脑袋,宇文护大开杀戒的罪名就算背定了,如此一来,长安恐慌,关陇汉人会联手反击,宇文护众叛亲离,完全失去对局势的控制,败亡在即。”

    “然后陛下出来收拾局面,把罪责都推到关陇汉人头上,再杀一批。”宇文直得意地笑了起来,“将来陛下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些关陇汉人哪敢反抗?”

    宇文邕摇摇手,“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此事稍有不慎,宇文家就会因为自相残杀而全军覆没,你们要小心行事,切切不可莽撞。如果时机不好,你们宁愿按兵不动也不要仓促出手,以免局势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直和宇文孝伯躬身领命。

    “陛下在云阳宫的安全如何保障?”宇文孝伯想到云阳宫的卫军都是宇文护的人,不禁心存忧虑。

    “云阳宫的事你们不要担心,只要确保皇子的安全,朕就算死了,這天下也还是我宇文氏的天下。”宇文邕用力一挥手,颇有几分悲壮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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