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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过年了,长安城里洋溢着祥和喜庆的气氛,大街小巷上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偶尔还能听到清脆的爆竹声。

    车队缓缓行驶在暮色里。西海透过薄薄的纱幔,望着繁华的市坊和楼肆,好奇地问东问西。李丹笑容满面,不厌其烦地解说着。忽然,李丹腰间的凤凰刀发出一声幽长的清鸣。李丹脸色骤变,一把扯开纱幔,冲着车外的侍卫大声叫道:“加快速度,快……”他的目光四下扫过,蓦然看到远处街角上有一匹红色骏马,马上坐着一位白衣人。

    李征、项云和塔塔等人听到李丹的叫声齐齐转头望过来。李丹手指远处,厉声喝道:“抓住那个骑红马的,快……”

    项云霍然回头,失声惊叫,“他竟然跟到长安了。”紧随其后的木瓜、胡雷等人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带着几个侍卫打马冲了上去。白衣人策马而行,转眼失去踪迹。

    车队速度立时加快。西海没想到凤凰刀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竟然能发出声音,她惊喜之余,拉着李丹问个不休。李丹把在敦煌遇刺的事说了一下。西海听说另外一块凤凰璧出现了,好奇心倍增,“這么说,那个刺客也到了长安?如果能抓到那个刺客,两块凤凰璧合二为一,你们兄弟的身世之谜是不是就有希望解开?”

    “怎么?你认为母亲她不知道凤凰璧的事?”李丹皱眉问道。

    “我试探过了。”西海黛眉微凝,担心地说道,“听老夫人的口气,她似乎并不知道凤凰璧有两块。”李丹苦笑不语。他相信西海。西海有很多特异的本事,她既然這么说,那就不会有错了。

    木瓜等人追丢了。李丹想了一下,叫李征派人急告长史赵松,火速从城外把九尾狐、阿蒙丁和龙竹等人调进城内,加强府内的护卫。

    筵席上,李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大司马齐公宇文宪,还有天子的弟弟卫公宇文直,皇子鲁公宇文赟。宇文赟见到李丹后,目光一直盯着他,表情很古怪,這让李丹非常紧张。梁山公每次进宫看望弘德夫人的时候,宇文赟都在场,他对外公身边那位寸步不离的侍卫应该有些印象。为了打消宇文赟的怀疑,李丹故意表现的很抢眼,他尽量模仿哥哥说话的口气,说了一大堆大漠上的事,嘴里还是不是冒出几句西域粗俗的俚语。

    李丹利用路途上的时间,把胡须留了起来,這让他看上去更加威猛,再加上他故意在言辞里掺杂一些西北话,這使得他的相貌、言行和过去有了一定的区别。宇文赟的目光很快移开了,开始盯着昭武江南。江南容貌美丽,仪态万方,其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她魅力四射,一笑一颦之间无不让人心醉神迷,不但宇文赟目不转睛,就连宇文护、宇文宪、宇文盛等人都难以自制,两眼总是有意无意地投向上席。

    西海戴了面具,坐在皇后身边,只顾和皇后说个不停。皇后担心大臣们误会西海失礼,特意委婉地做了解释,意思是西海长相有缺陷,怕惊吓了大家。几位大臣看到昭武摄政王的美丽,当然心领神会,一笑置之。

    筵席还算丰盛,大周国主也很热情,席间大谈西域音乐、博戏和宗教,对粟特人的营商天赋和技巧也表示了相当的兴趣。這个话题正好迎合了西土人的兴趣,宾主畅所欲言,都很尽兴。

    乐舞是筵席的主题,贯穿始终。皇帝出入时奏《皇夏》,皇后出现奏《深夏》,宾客出入奏《肆夏》,蕃国客人出入奏《纳夏》,皇帝与群臣宴饮奏《陔夏》,期间还有很多精彩歌舞。筵席临近尾声时,跟随阿史那皇后到大周的龟兹乐师苏祇婆独奏了一首琵琶曲,赢得了满堂喝彩。

    摄政王和苏祇婆早年相识,此番再见,很是高兴,特意奏请大周国主,希望能邀请苏祇婆到昭武山小聚。大周国主很率快地答应了。

    临近子夜,筵席结束,李丹奉旨护送摄政王返回昭武山。李丹把今天见到高颎和李氏兄弟的事简要说了一下。江南静静地听完之后,忽然问道:“這件事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李丹笑笑,估猜自己说话的口气引起了江南的怀疑,“当日在蒲类海,淳于盛曾说过一些大周朝堂上的事。”

    “所以你见到可汗后,强烈要求诛杀宇文护。”江南质问道,“你说的什么江陵李家的秘密纯粹是借口,是不是?”

    “你误解了。”李丹急忙解释道,“淳于公的话我也是一知半解,我当时并不知道大周朝堂上的矛盾已经激化到這种地步。从目前情况来看,大周朝堂上的山东高门诸位崔家、卢家、郑家、李家、王家,还有江左高门萧家、司马家都是站在宇文护一边,這对我们非常不利。”

    江南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山东高门的影响力太大了,无论是代北人、武川人还是关陇望族,這些年都和他们联姻,山东高门的势力已经植根于大周朝堂。过去宇文护一直防备他们,现在受形势所迫,又需要他们出面来钳制独孤氏和关陇望族,如此一来,宇文护的实力依旧很庞大,這场争斗看样子很激烈,超出了我们当初的预料。”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吗?”李丹问道。

    “宇文护不相信山东高门,是因为山东高门对中土北方的统一有着非常强烈的根深蒂固的要求。”江南脸显倦色,轻轻说道,“如果大齐局势变化有利于山东汉族高门控制权柄,宇文护就会深切感受到来自山东的威胁,他很可能迅速压制在关陇的山东藉士人,以防备他们暗通大齐,危害到大周国祚。”

    “這么说,我们需要斛律光的帮助。”李丹马上明白了江南的意思。

    “這件事我去办。”江南说道,“我来想办法推动大齐局势的发展,让祖珽尽快执掌中枢,逼迫斛律光不得不暂避锋芒。”

    两人谈了一会儿后,车队到达昭武山。李丹起身告辞。江南笑道:“你是不是对西海那个丫头说了什么?她今天对我客气了不少,还感谢我给她准备了宅院。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是吗?”李丹惊讶地问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当然了,那个丫头岂肯吃亏。”江南嘲讽道,“她说她没钱用,叫我给她十车绢帛和金银珠宝。”

    “十车?”李丹惊呼,“她要這么多金银绢帛干什么?”

    “做嫁妆啊。”江南掩嘴而笑,“她看到你年后就要娶元氏,急得魂都要飞了。”

    李丹尴尬不语。江南笑意盈然,“还有雅璇,你不要把她丢到一边不闻不问。明天如果有空,你带她去见老夫人。”

    “我怎么介绍?说她是斛律光的女儿?”李丹惊讶不已。

    “当然了,否则说她从天上掉下来的?”江南笑道,“你好好想想,说她是斛律光的女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丹飞马回到府邸,长史赵松匆匆迎出,“杨素来访。”

    “杨素?”李丹闻言不禁停下了脚步。杨素是临贞公杨敷的儿子,才华出众,长安知名,现为都督都外诸军事府礼曹掾,甚为宇文护器重。他来干什么?难道哥哥和他很熟悉?哥哥這些年很少回长安,没什么相知的朋友,這是哥哥亲口说的,不会有错。

    李丹看看赵松,眼露疑惑之色。赵松挥手示意李征、项云等人退下,一边伸手相请,一边低声说道:“他只身而来,有一个时辰了。”

    “我刚刚回京,很多事我还没有头绪,你应该帮我婉言推却。”李丹低声埋怨道,“时间這么晚,传出去不好。”

    “我怎好拒绝?”赵松苦笑道,“昔年太学时,你和杨素、牛弘是同窗好友,就凭這层关系,我就不好把人家挡在府外。另外,杨素现在是中外府礼曹,牛弘是纳言上士,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宇文护器重的人,我一个属官哪敢随便做主予以拒绝?”

    “你估计他来有什么事?”李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似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了。”

    “所以,你更要见见他。”赵松神色凝重,“他父亲在定阳突围失败,被俘大齐,他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接着赵松三言两语把杨素的心理分析了一下,认为他极有可能想借助李丹的力量,设法把杨敷从大齐赎救回来。

    到了中堂,李丹看到了杨素。杨素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英俊,长髯飘洒,儒雅倜傥,卓然不群。两人寒暄一番,闲聊了几句,话题很自然扯到了少年之事。李丹急忙打断了杨素,把话题引到了大漠上。杨素很健谈,词锋犀利,对大漠形势的发展颇有见地。以他在中外府的地位,未必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仅从他的所知所闻做出东部突厥即将分裂的判断,的确很不简单。李丹不禁对他大为敬佩,同时也更加戒备,每句话都小心翼翼,唯恐引起他的怀疑。

    李丹话不多,脸上笑容满面,神色中露出对昔年同窗的热情,虽然他如今的官职和杨素差距太大,但并没有摆出矜持和高傲的派头。杨素大概感觉到李丹对他的亲近,踌躇良久后,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新年后,按惯例,齐、周两国要互派使者以示恭贺,杨素希望有机会出使大齐,探视陷没邺城的父亲杨敷。

    李丹很诧异,這种事他只要向宇文护请求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找我?淳于盛对自己说过,杨敷是宇文护的人,他被俘大齐是一种安排,是为了和大齐商谈支持柔然可汗庵罗辰和突厥特勤摄图发动叛乱的事。這种事见不得光,所以宇文护才要杨敷以俘虏的身份进入大齐,如今杨素要去探望他的父亲,宇文护有什么道理不答应?他难道担心杨敷会把内幕告诉杨素?或者,他想杀了杨敷,把自己里通外国的罪证彻底毁了?哥哥是不是也因此而死?

    李丹看看杨素,心里蓦然一窒。杨素才智超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处道兄,這件事,你应该向晋公请求,我刚刚回京,很多事不宜出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