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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出关”的太师阮誉按叶甚通过传音石说的,将锁灵石成功连通四感的尸气放出,让太保和太傅跟着亲眼见证了一回。

    借口好找,修士修为到了天阶,本就能通过太虚诀,快速穿行相隔千里的两地取来尸气,至于沆瀣诀,说成是闭关时新悟出的仙法即可。

    看完后柳浥尘又双叒叕摔碎了自己桌上的茶杯,冷声斥道:“如此恶劣之徒,且不论有违天璇教修士职责,更枉为人乎?该罚鞭笞五十,废其仙脉,永逐下山,范太保可还有异议?”

    范以棠望着殿下跪着颤抖的沐熙,默然片刻,自知再执意保她只会引火烧身,反正有了新徒弟,旧的既不成器,弃了也罢。他垂眸摇了摇头,因不便出声,遂在指尖凝出一丝金色仙力,凭空写道:徒不教,师之过,愿代她受鞭刑。

    身旁何姣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指:“师尊不可,您现在的身体哪经得起……”

    话未说完先被沐熙打断,她有这一句话已感动不已,哪里舍得让伤势未愈的他替自己受罚,赶紧开口制止:“不必了!多谢师……多谢太保大人为我着想,我沐熙一人做事一人当!”

    叶甚在柳浥尘边上围观这一幕,心底冷笑。

    被卖了还想着帮人家数钱,真是可怜天下痴女心。

    不曾想沐熙愈是护着范以棠,就愈是恨极了揭穿坏事之人,索性挺直腰板,涂得鲜红的蔻丹直指站在身前的卫霁,语调尖利:“我受罚,我认了!但她凭什么相安无事?她身处阵眼要害,在镇魂阵施到中途,毫不顾忌地跑出来与我打斗!是她害得阵法崩溃群尸暴动,同样犯了玩忽职守之戒!”

    阮誉见这人狗急跳墙,竟想拖一个下水是一个,微微皱眉:“将功补过,卫霁后面及时放血挽回局势,无需追究……”

    “不必。”卫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拂袖坦然跪下,“功过相抵,依然有过,是过则当罚。我愿自请受罚,未有丝毫异议。”

    叶甚看了看眼神坚定的她,又看了看眼神痛楚的尉迟鸿,汗颜扶额,一时不知道该心疼这个死脑筋的二师姐,还是该心疼这个死心眼的大师兄……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阮誉也不好偏袒:“既如此,柳太傅认为该作何惩罚?”

    柳浥尘虽然心疼卫霁,但对她的言语态度流露出赞许之色:“是过则当罚,这才是我的徒弟,依照教规处置即可,罚鞭十下,罚跪半日。”

    “弟子领罚。”卫霁拜了一拜应下。

    沐熙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叶甚感觉大师兄的眉头快能夹死苍蝇了。

    “至于另外两人……”柳浥尘顿了顿,一时忘记名字,翻了下名册才说道,“郗道远、贺处尧,作为从犯,仙脉暂且保留,但罚鞭笞三十,同样逐下山去——你们三位可知错?”

    郗道远和贺处尧被她周身冷若冰霜的杀气吓出一脑门虚汗,哪敢说个不字,缩着脖子忙不迭地点头认罚。

    反倒是受罚最重的沐熙,似是觉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干脆彻底放开胆子吼出心里话:“知什么错?抛开就爱框定修士的破职责,我怎么枉为人了?”

    卫霁见她死不悔改,怒火再起:“即使不为修士,你做个人不该为自己错事买单?我若是你,宁可自尽毁掉召尸控体咒!更何况群尸暴动后你还往人群里钻,根本无所谓旁人生死!”

    “我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去死,但既然不是修士,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凭什么要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去操心不相干的人的死活?”沐熙前半句时看向了范以棠,后半句扭头又冲着卫霁翻了个白眼,“呵,我死了,亲朋好友怎么办?救的人谁知道是好是坏值不值得?这想法有错吗?要我说,那种管对方是个人就拼命去救的,才更像是真的冷血呢!”

    别说卫霁,连叶甚简直都要给她这番歪理气笑。

    那股火气下一瞬便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畅快了。

    前有师姐在乱坟岗上用左手打了沐熙右脸一巴掌,现有师尊在天权殿上用右手打了沐熙左脸一巴掌。

    叶甚在心里疯狂拍掌,打得好,打得对称,打得圆满。

    “普通人?”柳浥尘淡淡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看着那张脸清晰浮现出指印,本是副俏脸,却被扭曲狰狞的表情弄得活像个恶妇,“仙资确实普通,至于普通人可算了罢,我看你这张嘴挺不普通的,能把自私窝囊,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沐熙:“……”

    气氛顿时变得严肃又滑稽。

    叶甚无声地笑得花枝乱颤,和阮誉对视一眼,他亦忍俊不禁。

    天权殿是泽天峰的第四主殿,“天权”意为“天上的平衡”,而若要维持人间的规矩平衡,则须靠礼刑赏罚来维持。故天权殿专为礼罚设立,之前何姣藏药阁失火一事有功,便是在此处得了嘉奖拜入太保座下。

    此时殿门通往的天权台下早已人头攒动,挤了数百名围观教徒,毕竟太保和太傅对峙了好几天,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五峰。

    而若从高空俯瞰,必能看到人如群蚁般围绕着中心的天权台,而台座正好呈太极八卦图的形状,分为阴阳两仪,阴仪为黑,阳仪为白,两仪头部皆立有一根颜色相反的石柱,作为仪眼。

    黑白分明又不分明,是谓“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亦是谓“礼刑并施,赏罚共论”。

    议论纷纷间,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却见四个人迈出门槛走上台阶,跪在了阴仪乌黑发亮的石板上。走得两腿打颤的是郗道远和贺处尧,走得强作镇定的是沐熙,再加上走得凛然无畏仿佛不是来受罚而是来处罚的……卫霁。

    柳浥尘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仪态威严地走上天权台,取下阳仪仪眼处石柱里的墨色长鞭。那鞭名为文曲鞭,乃世代天璇教太傅相传之物,据说由罕见的天阶妖兽筋骨所制,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纵然修士体格优于常人,一鞭下去也足令其皮开肉绽。

    柳浥尘素指轻抚鞭身,朗声把四人受罚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一番。

    “五十鞭?这在不致死的惩罚里可谓最重了吧……打完后我估计这人爬都爬不起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害,太傅大人当真无情。”

    “无什么情,也不看看干的龌龊事!说到底还是自寻死路!”

    “就是,那三个人受罚活该,我倒觉得不该受这冤枉气的是卫霁,哪怕十鞭也不该!你看,她手上的伤还没好呢……”

    台下的嘀咕柳浥尘充耳不闻,淡然望向四人:“你们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