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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叶甚将何大娘托付给定胜团的弟兄帮忙照拂,随后与阮誉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

    叶国东南边陲有两座城,左为圭州,右为臬州,圭臬相邻,约好隔山而治。定胜山所在的这一带山群,恰在两城交界处,向来说不清到底归哪边管辖,故而长期以来鱼龙混杂,流寇频生,近些年出了风满楼在此坐阵,深得山野村民拥戴,才总算有序了不少。

    之前还与卫霁和尉迟鸿同行的时候,下山后前往的是圭州,既要避开他们,两人遂选择向右御剑而飞,去了臬州。

    欺师灭祖和染指后辈,留待他们回山后再慢慢细查,眼下难得有出来的机会,自然要找的是山上找不到的证据。即范以棠唆使修士除祟中哄抬要价,搜刮民脂民膏的证据。

    这个证据比起陈年旧事或者桃色私情,相对而言,无疑是最明显且好找的。毕竟天璇教在外除祟的修士遍布各城,他们进城后朝不同方向寻过去,想来总能撞上这类行径恶劣的喽啰,再不济还能从民间打听一二。可惜正因为难度不太大,范围就变得太大了,目标过于分散,很难精准打击,亦很难作为将来攻讦范以棠最有力的证据。

    做不了“最”,可不等于“无”。叶甚深谙集腋成裘这个道理,范以棠的罪行多到能累牍连篇,自然只能逐个搜集,直到像当年那个何姣堆在她书案上的那摞证据,各方面掌握齐全后,才能一步置于死地,翻身无门。

    这点上,阮誉与她所见略同。

    不过叶甚显然还有一个目的:循序渐进地帮天璇教清理门户。范以棠这个最大的渣滓要解决,亦不得不防着那些小的老鼠屎到处坏了汤的味道,否则那可是戳她现在的肺管子,而正中另一个“她”的下怀了。

    两人照例先去了纳言广场找找有无线索,时隔一天,臬州的纳言广场也依旧被刘家村一事几乎屠满,言论和在圭州的那些看起来大差不差。叶甚边快速览过没什么价值的信息,边顺口问身旁之人:“昨日闪人闪得匆促,没来得及问你,第一次来感觉如何?”

    阮誉略微沉思,答道:“倘若你昨日问我,我会评价‘挺有意思’,但今日问的话,我认为‘不过尔尔’。”

    “何解?”

    “昨日此事刚结束,民众讨论的内容还挺新鲜,认同也好,反对也罢,各有各的理由,大多在就事论事,讲得颇有几分道理。”阮誉指着纳言石上层层叠叠比昨日厚得多的纸张,摇了摇头,“然而看得多了,忽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说来说去基本是那些套话,况且话中之意不知怎的逐渐歪曲,偏成了互相反驳那些不同意的观点,驳得狠了,甚至措辞激烈得委实……不忍直视。”

    叶甚对这番评说不置可否,笑了笑:“纳言广场只是给民众一个讨论的地方,并非什么公堂之上,本质来说,谁的观点都不比其他更正确更优越——当然了,谁心里难免都认定自己最正确最优越,自然要激烈维护之。”貌似不愿在此问题上继续下去,转而垂眸点了其中两张,“不过要我说,还得多亏他们话讲偏了,才让我们有迹可循。你看这两张,为了反驳那些支持我们除祟行为的,都谈到了自身遇到的天璇教修士漫天要价呢。”

    她想了想分工道:“这样,你没我擅长和纯粹的老百姓打交道,去打听一下这个正有修士除祟的佟家,毕竟那有自己人。我上这个曾经有过糟心经历的……藏香楼去问问,若还得空可去别处瞧瞧。”

    定下申时三刻在城门口会合后,两人分头离开了纳言广场。

    叶甚越过人海,悄然回头,远远望了那背道而驰的身影一眼,不禁苦笑。

    这就不忍直视了?当年她看过骂这人的措辞,骂得何止比这多了多少倍,比这狠了多少倍。

    比这,歪曲了多少倍。

    到了约定的时间,叶甚仍是没有出现,阮誉又等了一会,才见她一脸喜色地小跑过来。

    “抱歉抱歉,和那些人聊得有些上头,差点忘了时间。”叶甚晃了晃手里的留音石,笑得略微嘚瑟,“收获颇丰。”

    阮誉鼻翼翕动,嗅到她身上的气味不似平常清爽好闻,皱眉道:“你这一身的脂粉气是去哪儿沾来的……似乎还喝了点酒?”

    叶甚故意卖了个关子,先问他打听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阮誉难得浮出一丝沮丧的神情,叹息着描述了情况。

    佟家乃臬州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家中独子佟解元却爱与些狐朋狗友胡闹,胡闹时不慎招来了一位笔仙。笔仙名为仙,实则谁都知道是鬼,佟解元终日沉湎于与那笔仙厮混,不思进取,佟家父母忍无可忍,亲自去天璇教请回一位修士。修士名叫泊澜,阮誉在钺天峰上对他有印象,是范以棠的关门弟子之一。

    本想着师出同门更好套话,结果泊澜口风十分紧,见这个“刚好在附近除祟的言辛师弟”与自己不熟,矢口否认抬价行径,有关除祟的多余话什么也不肯说。而佟家人见他与泊澜是师兄弟,唯恐是串通好的换个同伙来试探口风,亦对被讹一事装聋作哑。

    可泊澜在佟家待了已有半月,迟迟没开始除祟,摆明了双方在为了什么僵持不下,除了报酬谈不拢,别无他想。

    “换我独自调查的话,可能干脆隐在暗处一直蹲守得了,固然费时费力,但总能蹲出结果。唉,看来要在短时间内撬开他人的嘴,我还是没有甚甚不行。”阮誉说得诚恳,完全没意识到话里流露出孩子气般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