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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时阮誉没带着她原路返回,而是从门另一侧的台阶走了上去。

    二人拾级而上,来到一处高高的山崖顶上。

    “这是摘星崖,是五行山最高的地方,从这里你可以将整座山群收入眼底,甚至可以远眺邺京。”阮誉的衣袍被崖顶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回身看向叶甚,“此处地势险要,在这无论说什么,无需屏声诀,也不可能被偷听。”

    叶甚走上前环视一圈,西边是钺天峰,东边是焚天峰,西北方向是垚天峰,东北方向是梁天峰,向下俯视,则是整个泽天峰。而向南回顾,刚好可以与邺京遥遥相望,那里依然灯火点点,不分昼夜都是繁华无比。

    当真是崖高百尺,手可摘星。

    叶甚与他迎风而立,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阮誉反问:“不是甚甚自己说的,‘希望与阁下顶峰相见’?”

    “所以?”

    “你看这顶峰的风景纵然无限好,却也容易跌得粉身碎骨。”阮誉淡淡笑道,“和聪明人同行,总好过独自单干,万一跌倒了,还能拉对方一把。”

    “此当妙言。”叶甚亦相视一笑,主动伸出一只手,“阮誉,合作愉快。”

    两掌相击的瞬间,叶甚有些恍惚。

    重生前她和眼前这人可谓势不两立,现如今居然当空击掌,在这高不胜寒的顶峰之上,达成了共识。

    真是很难不感慨一句天意难测,世事难料。

    “你后来是怎么怀疑到范以棠身上去的?”既已成盟友,叶甚也就不再和他遮遮掩掩,直接问道。

    阮誉答得同样干脆:“其实依然只是直觉上的猜测,但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大约有三处疑点。”

    “其一,卫余晖和邵卿二人,都属于钺天峰的高阶仙师,与同届星斗赛的范以棠师出同门,在他继任太保后依旧称兄道弟,关系向来融洽。近两年来却开始有些不对付,时常意见相左,发生争执,除此之外,他们夫妻俩待人和善,从未听说有过树敌。”

    “其二,进阶人数失衡。按理说,武斗考生比文斗考生修习仙法更早,基础更牢,自然更容易从低阶先修成中阶,以往也确实如此。但还是从近两年开始,钺天峰上进至中阶的修士远多于焚天峰,这点委实有些奇怪,不过从结果来看,获利之人依然是范以棠。”

    “其三,我翻过之前星斗赛的记录文簿,部分账目含糊其辞,怀疑有人造假,借此中饱私囊。以往不像今年,是现场收取费用,都是报名时就收上去,再由各报名点上报教中,进行汇总核算。太保掌的是政务,范以棠要在其中做点手脚,并不难。”

    “怪不得我今年报名时听说你改了规矩,原是想探探虚实!”叶甚恍然大悟,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我就纳闷今年报名人数为何会猛增……去年通过初赛验身的才五百多人,即使今年大家较去年积极了点,也不太可能夸张到仅隔一年就涨了近半数吧。”

    阮誉点头赞道:“不错,这结果就是我真正怀疑上的点。可考虑到三公之间平时各司其职,互不干涉,我也不便直接插手查个究竟,遂作为文斗考生报了名,想深入钺天峰去查查看。”

    “原来如此。”

    “当然现在不仅是这三点了。相信前两考时你亦看出,武斗考生除你之外,表现得都不太对劲,只是那几日我死盯着范以棠,除了那晚刚好与你一起撞上他夜会那个皇女外,并无所获。”阮誉一脸无奈。

    “唉,抱歉,我收回之前那句话。”叶甚听完拍拍他的肩膀,真心感慨道,“为保教派声名,还要费心思搞清楚教中上下的阴暗,你说你这太师当得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

    阮誉闻言突然沉默了下去,转头神情古怪地看向云海,对此不置可否。

    半晌他才开口,问叶甚:“那你呢?”

    叶甚总不能向他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尽量捡那些能对他说的实话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受他毒害深重,我此番是来替她抱不平的。”紧接着便把身为画皮鬼时,范以棠被何姣将手中铁证公之于众的三条罪名,包括欺师灭祖、染指后辈和借势敛财,事无巨细全部告知了阮誉。见对方越听脸色越难看,她赶紧举手表决道,“我可以保证!虽然现在手头上还没能拿到证据,但我句句为真,都是我那朋友受那人渣毒害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正因为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我这不亲自来找了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便是。”阮誉难得见她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脸色缓和下来道,“但真如你所言,他犯的这桩桩件件,都事关重大,不能急于一时,须掌握足够充分的证据,才能让他人信服,免得揭发不成还被倒打一耙。”

    叶甚忙不迭地点头称是,点完后不抱希望地问他道:“那……范以棠师尊,也就是前任太保,她的尸身可还在?我之前听你说起卫氏夫妇的死因就觉得熟悉了,没准她也是被这孽徒这么害死的……”

    “怎么可能还在。”阮誉摇头轻叹,“那已经是上届太师时发生的事了,都过去十几年了,一切痕迹早已归于尘土,我们还是另寻证据吧。”

    叶甚心里嘀咕道,那可奇了怪了,当年何姣是从哪搞来了前任太保保存完好的尸身,来证明范人渣欺师灭祖的?何止一具尸身,她还交出了各种账簿、书信、留音石,并召集并说服了一众受他所害之人共同立下了联名诉状,花花绿绿地堆在叶甚的书案上有小山高,看得自己叹为观止,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铁证如山”,以及“不要惹急了盛怒中的女人”。

    可惜何姣表示这些证据从何而来无可奉告,毕竟事情并不光彩,其他证人犹有顾忌故不愿出面,唯有她孑然一身失无可失,索性搏命试试来求叶无仞出头。反正当时的自己只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来搞垮天璇教,见她不便透露其他证人,也就不强迫那些受害者自揭伤疤了。然而现在轮到自己抢在前头去找证据,岂非苦煞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