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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四点,宋新元与赵炎等人走出法院。外头雪花纷纷,这场雪不知会持续多少天。

    宋新元感激道:”小炎,谢谢你赶来帮我作证。”

    赵炎竖起大拇指:“哥,你别跟我客气,主要是你和田律师牛逼。我没发挥多大作用,我和陈主任的说辞根本得不到法官的认可嘛,还有混淆视听的嫌疑,气得法官脸都青了。我退庭后,听说里面休庭,我以为你要输了,幸好你和田律师留了一手。哇,太刺激了!”

    宋新元:“没事,多找到一条证据,就对我有利。能请到最后一位证人,在一天内达成目的,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我本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好奇怪,为啥他的律师和家人都不吭声啊?他们认同法院判决和裁定了吗,不会准备提出上诉吧?哥,你最近注意安全,当心被他们威胁,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嗯……”

    宋新元听着赵炎的疑虑,也觉得有点古怪,这场官司赢得太轻松了,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好不容易击败冯灯,兴奋的情绪冲走了他的理智,他只想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砚青。

    “没事,反正最后证据确凿,他自己的心理医生作证,提供的诊断报告肯定不会有假,他翻不了身。”赵炎安慰宋新元,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你有没有听我唱的主题曲呀?终于等到你的新剧了,我要每天守在电视机前追剧。”

    在孔琢去世前,《外科风波》一直拿不到电视剧发行许可证。结果,当孔琢去世后,《外科风波》的许可证便发了下来,而孔琢永远都无法通过电视机观看自己的新作了。

    宋新元强颜欢笑道:“嗯,你唱得特别好听。”

    “太敷衍了,你是不是没听?”

    “听了,主题曲叫《圆满》,歌词非常棒。小炎,谢谢你。”

    赵炎喜笑颜开:“哥,希望你事事圆满。别忘记我们的约定,领奖台上见。我先滚了,路哥要是发现我请假跑法院,非扒了我的皮。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小心点,别滑倒了。”

    宋新元朝赵炎挥了挥手,接着跟田若彤道别:“田律师,辛苦你了,我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送我几张签名照呗,等你火了卖个好价钱。”田若彤开玩笑道,“下次还打官司,记得联系我,我给你打八折。你放心好了,这回决定不会有二审,判决书很快就会下来,我们赢了。”

    “借你吉言,我给你签一百张。田姐,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甭客气,新年快乐,祝你早日遇到靠谱的意中人。”

    “新年快乐。”

    宋新元目送田若彤离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扭头撞见了法庭上的最后一个证人——冯灯的心理医生林欢。

    宋新元摸摸鼻子:“林医生,谢谢你为我作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

    林欢打量宋新元片刻,笑道:“宋先生,你不用谢我,这是……是我应该做的。祝你生日快乐,期待再次见面。”

    宋新元表情迷茫:“你知道我的生日在哪天么?”

    “当然,我看了你的明星百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走了,如果你有问题,欢迎来我的咨询室。”林欢递给他一张名片,打开伞,转身离去。

    宋新元盯着林欢的名片,皱起了眉头。其实,他在法庭上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田若彤要求把冯灯送进精神病院治疗时,审判员与合议庭商量后,宣布了休庭。

    审判庭与合议庭休庭两小时,驳回了田若彤的诉求:“一、根据被告方提供的助手报告和证词,被告在手术中没有出现精神紊乱现象,没有操作失误,患者的去世属于正常死亡,证人梁仕章的说辞有漏洞;二、对于被告去年四月的扁桃体肿物诊疗记录,证人赵炎和陈某的口供皆无法证明被告有精神问题,且与精神病毫无干系,属于混淆视听,扰乱法官的判断力,妨碍司法秩序;三、对于被告打人的视频,由于缺失前因,无法断定那是精神病发作,有可能是因愤怒而导致的攻击行为,若受害人起诉,可另行处理;四、原告与被告聊天记录无法作为庭审证据,原告提供的药物说明书没有来源,无法确定这些药品属于被告;五、原告方请来的精神科医生仅从证据盖章被告得病,尚未进行医学鉴定,是不合理的。综上所述,不能断定该医疗事故是因被告隐瞒精神病史导致的,以上指控罪名无法成立。”

    冯灯的律师徐飞昂欣喜若狂,傲慢地望向宋新元和田若彤。

    若因证据不足而退庭,接下来原告极有可能被要求撤销案件,那宋新元就输了。当时,田若彤随机应变,申请休庭二十分钟,声称为新的证据作辩护准备。

    之后,田若彤举手,在法官的同意下,起身发言:“我有疑问,微信聊天记录为什么不能当证据?诉讼法明确了电子数据为法定的类型,其中包括聊天记录,只要能证明该记录出自于原告和被告两位当事人,就可以当作法庭证据。”

    徐子昂随即举手,进行辩证:“聊天记录作为证据的另一个前提是保证记录的完整性,田小姐,身为律师不应当犯这种低级错误。原告截取的记录没头没尾,连续多日询问我的当事人吃药了没有,根本没指名吃的是什么药,如果吃的是维生素呢?”

    田若彤:“明显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被告私藏的药物说明书证明了这一点。”

    徐子昂:“那么请问,原告是从哪里得到这些药物说明书的?难道私自潜入到被告家中窃取的吗?既然如此,我会让当事人起诉该盗窃行为。”

    田若彤:“我的当事人曾因工作与被告合租两个月,无意间撞到被告私藏的书籍《精神病学》及针对精神病的药物说明书,心生好奇,将这些拍了下来,不属于窃取。若被告坦坦荡荡,为何私藏这种东西?单纯是因为他的母亲得了相关疾病吗?我推测,被告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因此瞒着所有人,打着为母亲治病的幌子,实则在为自己考虑。至于被告吃了什么药,由最后一位证人告诉大家,有请林医生。”

    宋新元和田若彤提前申请了五位证人出庭,除了梁仕章、赵炎、陈主任和张医生,最后一个人便是冯灯的心理医生——林欢。田若彤本以为前面的证据可以糊弄过去,又因被迫休庭,没来得及让林欢出庭作证。况且,林欢是冯灯的心理医生,她的身份令田若彤感到迟疑。田若彤无法保证林欢讲实话,然而情况紧迫,她惟有赌一把。

    林欢缓缓走到证人席,似有若无地瞟了眼冯灯,面朝法官,平静道:“我是被告的心理医生林欢,我为被告治疗心理疾病五年了。这五年间,被告每隔三个月来一次我的诊疗室。实际上,他患了双相情感障碍,这是一种既含抑郁又有躁狂发作的精神疾病,由神经内分泌、遗传等多种因素引起,严重者影响到生活及社会功能,发病时会有攻击行为。被告目前属于轻躁狂发作患者,容易反复发作,情绪高涨,易激怒,对睡眠需求少,肇事风险大,他近期在吃奥氮平、氯氮平等药物。”

    她说的药物恰好出现在宋新元提供的药品说明书里。林欢话音未落,法庭里已经吵了起来。徐子昂尤其激动:“不可能,我的当事人没有病!是原告——”

    “肃静。”审判员面面相觑,审判长道,“单凭口述,不足为据,你如何证明患者得了这种疾病?”

    林欢从兜里拿出一张纸:“这是被告最新的诊断报告书,上面有医疗专用章和我的签名。被告上周刚来过医院,他绝对记得这份记录。”

    宋新元心中一颤,有点恍惚,他本以为冯灯没病。他从韩乐那里得知冯灯曾去心理科做疏导,他和田若彤轮流试探林欢,致使林欢说漏嘴,吐露冯灯有心理疾病。他们求了林欢一周,终于打动林欢,但林欢当时仅答应口头作证,没同意递交证据。林欢当下的举动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有人将诊断报告单递到了审判席,审判员和陪审员仔细查看了病人详情、就诊科室、就诊时间、临床心理测量内容、脑部影像检查结果、既往病史、注意事项等,问冯灯:“被告,这是你的检查单吗?”

    冯灯凝视宋新元,轻轻点头:“是。”

    “被告,你是否承认自己患了该病?你是否在吃那些药?”

    徐飞昂着急了,抢先喊道:“法官,我申请休庭——”

    “我有病,我承认在手术中出现了精神恍惚现象。”冯灯打断徐飞昂,“徐律师,辛苦你了。”他向徐飞昂摇了摇头,拒绝徐飞昂继续为他辩护。徐飞昂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放弃质证,但察觉冯灯目光中的坚定,徐飞昂失魂落魄地捂住了眼睛。

    审判员与合议庭商议良久,当庭宣读判决结果:“经审理查明,有确凿证据证明被告人冯灯患了精神疾病。本院认为,被告冯灯身为医生,隐瞒病史,无法确保在手术过程中是否发作,降低了手术的成功率。被告明知自身有病,却在病情不稳定的情况下给肝癌患者做手术,犯了故意伤害罪。依照《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经法定程序鉴定,不负刑事责任,故免予被告刑事处分,改为强制医疗,暂时羁押在老城区看守所。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提出上诉……十日之后,判决生效,由公安机关将被告送往千阳市第五精神病院……”

    宋新元仰头看看天,雪花落了他满脸,无论怎样,他和冯灯终于分出胜负了。他擦擦脸,往站牌走,下一刻,他被人拽到了车上。

    是厉明洲,前排坐着冯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