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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

    纽约。

    刚刚过去的冬天,于纽约来说是个暖冬,雪下得不多,气温也一直很和煦,只是,一向早开的黄水仙还不见踪影,乍暖还寒时节。

    午后时光,阳光明媚,坐落在皇后区的一处花树墙掩映下的漂亮三层独栋别墅花园内,传出阵阵闷咳,咳声偶尔停顿,就在路过的邻居替发出这咳声的主人松一口气时,咳声却会在下一秒再响起……

    只见花园内屋门前绿茵茵的草坪上,放了一处落地阳伞和一把单人躺椅。

    铺了厚厚绒毯和被子的躺椅上半靠着一年轻人,身穿一条浅色宽松纯棉布裤,腿上压盖着一条羊绒厚毯;脚上是一双和季节不符应该换下的厚实棉鞋,上衣一件单色羊绒衫外加又套了件厚实的羽绒衣。

    看上去仍是一副过冬时的装扮。

    此时他兀自单手捂住嘴,另一手虚握成拳轻捶着自己的胸口,想缓解一下咳嗽给胸口带来的闷痛。

    可惜这一咳起来,连了好几分钟都没停下来,直把人脸憋得通红,听那咳喘之人竟像是要一口气倒不过来的样子。

    没错,此人正是春水。

    在这边经过了大半年的治疗,来时瘦到凹陷干瘪的脸颊明显饱满了些许,整个人也不再是蜡黄苍白,气色虽然算不上红润,可是看起来已经不是一个重病之人。

    让人欣喜的是,他的活动能力基本恢复,只是不能剧烈运动和负重,赶上状态不好,出门走几步就要歇一会。由于是单肺,日常的活动对他的心肺负担都很大,就算是找了业界最好的医生,又在这边做了两次大手术,他现在仍有了轻微的支气管扩张,方方面面的结果都意味着他未来丧失了劳动能力。

    但是家人看着他一点一点恢复,从声音回到了清润,到眼睛慢慢能看清物体,再到能自己慢慢上下楼梯、能够自理,甚至现在可以戴着矫正眼镜自己读书,手有力气拿起画笔重新画画,为家人重新做一顿早餐。

    当初大家想的是,只要他不再随时有性命之忧,就知足了。能恢复到如今的状态,对所有人来说,春水已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复健师每天都来一次,看今日天气好,一上午复健活动过去,中午做完复健帮着春水求了春水妈的许可,午饭后的正午时间让春水到花园里坐上一会透透气晒晒太阳。

    乐极生悲,春水高估了自己对冷空气的抵抗力,昨日降温,今天的风中仍是夹杂着一丝凉气,春水出屋前拉了窗户试了下温度,看外面阳光明媚,心里一放松,裹了严实后就没戴口罩。没成想坐到外面,呼吸了几口冷空气,立刻刺激到了他脆弱的支气管,引起了这番咳嗽。

    看向躺椅旁的矮几,上面保温杯中有晾至温热的红枣姜茶,春水想伸手去拿,却让连续的咳嗽折腾的腾不出手。偏偏春水妈去给邻居家送新出锅的蒸饺———隔壁的一对老夫妇,曾在中国工作十几年,对中国美食情有独钟。

    春水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么悲催,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自己却要在阴沟里翻车了”。

    努力冷静下来,春水试着去做长长的深呼吸,轻喘着,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终于感觉不再那么缺氧,手上有了力气,摸索着拿起膝盖上的手机,又摸到放在胸口衣服兜里的眼镜,打算给自己妈打个电话。

    “这是怎么了,小水,怎么又咳上了!”没等春水戴好眼镜拨出电话,春水妈的声音再身后门口传了过来。

    春水妈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来,看春水咳得说不出话,赶紧倒了一口温茶,扶着春水的身子,端到嘴边,喂春水小口喝下,念叨着:“你说你爸,非要中午去看什么老同学,还好我回得快,人家老两口非要留我唠会,我这心不知怎么就一直悬着似的,赶紧回来了。”

    春水喝了几口水,润了嗓子,压住了停不下的干咳,胸口一溜儿痛得他也没什么力气,就嗯了一下,没接话。

    “你说你,怎不注意些,出来连口罩都不戴,现在这天气你看着好,实际上温度还有春寒未走,我们说破了嘴皮子,也比不了你自己上心啊!”春水妈语气一转,话锋指向了春水。

    春水每天都能领教一个更年期刚过的女人的唠叨,不敢继续不吭声,压了咳嗽道:“…咳咳…妈………我错了,你看我衣服裹得多严实…咳……疏忽了…疏忽”

    看着因为咳嗽,眼眶里蓄着泪水,儿子一双大眼睛求饶地看着自己,本想再多念叨几句的春水妈,收了话尾:“来,给你再倒些,把这杯喝了,我去推轮椅过来,你就别走了,回屋歇歇吧。”

    春水伸出手接过杯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春水妈推来电动轮椅时,春水已经喝完了杯中的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