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既然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那世人危机时不得解救,痛苦时不得救赎,信它何用?佛门中口口声声誓愿渡化众生,又要如何渡化呢?”

    “这是否说明,千百年来的佛门都是在愚弄世人,欺骗世人呢?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超脱于世俗的位置上,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阿弥陀佛。”无怜轻念一声佛号,没有因为世无生的曲解指控而发怒,澄眸淡然,温和且耐心地说道:“佛从来不欺骗人。能欺骗人的只有世人自己。”

    “莫非大师又要说,所有的问题都源于自己?”

    若他真敢应是,那佛门的人也太不要脸,太会找理由推脱责任了吧?!世无生在心里腹诽着,期间伴随着对无怜的浓浓失望。

    大殿里,一片寂静。

    静到在门外守着的村民差点怀疑人偷偷跑了,正想着要不要冲进去查看一下,却听到有人开口了,声音平静清雅,带着内敛的温柔。

    “这样说吧,远离对一切虚妄之相的执著、分别,就能觉悟到万事万物都不是真实存在的,这就称为佛。”

    “当世人不因危机而慌乱,皆能安然顺受,不生嗔恚之心;在痛苦时,能处之泰然,这便是佛的救赎。”

    “说到底,佛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让世人忍而已。忍辱,忍痛,忍苦,忍下一切不公!”

    “这是远离颠倒梦想——永远从执着于假有为真实的颠倒和虚妄不实的无明幻境中解脱出来。”

    “如果是这样,佛的存在对世人来说毫无意义。”世无生坚持自己的看法。

    见状,无怜也不恼,缓声道:“解生死、破生死、任生死,离生死。这就是佛存在的意义。”

    “什么意思?”

    “施主可曾听过‘摩诃’?”

    “摩诃?”世无生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这是佛门用语?在下不曾听过。”

    “摩诃,其意为大。世界虚空,却能饱含万事万物,各种现象,日月星辰,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都全部含纳于虚空之中。世人的自性真空,也是这样。”

    “人的自性能包藏一切,这就是大,万法存在个人的自性本心之中,如果看到一切人的善和恶,都能够不生取舍之心,也不被沾染,不起执著,心仍如同虚空一样,这样就称之为大,所以称为摩诃。”

    “因此,人心之量广大无限,虚无无障碍,无边无际,没有方圆,没有大小,没有青黄红白,也没有上下长短,没有发怒和欢喜,没有是非,没有善恶,没有开端和结尾。一切佛国净土,都等同于虚空,而世人的本性原来就是空。”

    “所以,现在我们又回到交谈的最初了,什么是苦?”无怜顿了顿,连续的交谈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不堪。他微微喘了一口气,努力在短时间内调整好气息,谆谆诱导道:“施主方才说过,世人皆有八万四千种烦恼,烦恼根植于心中太深,如乌云蔽日,不得风吹,日光不现。但……”

    “如若能对内境和外境都不起执著,来去自由,便能够去除执著之心,就能通达而无障碍。”

    “所以,大师说了这么多,还是一个字,忍。”世无生忍不住皱眉。

    “世界虚空,包罗万象,从不拘泥一点。人心之量,如同虚空。施主若执着于外境一切事物现象,就会产生生灭的心念,如同水产生了波浪,继而落入无尽循环,这是此岸;若超离外境一切事物现象,就会如同流淌无碍的水一样自然,这称为彼岸。”

    “所以……”世无生皱眉,似理解又似乎什么都不理解,“……佛到底是什么?”

    “世人就是佛。”

    “……大师方才不是说,只有远离对一切虚妄之相的执著、分别,能觉悟到万事万物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才能称之为佛吗?然,世人皆迷惑于外境、流转于生死,对比大师方才所言不过凡夫而已。大师为何又说世人是佛,这不正与你方才所言相互矛盾吗?”

    “并不矛盾。”手中的念珠一颗一颗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无怜抬眸看着玉乡,清澈的眼眸深深望进玉乡的眼底,声音清浅,却字字清晰——

    “凡夫就是佛,烦恼就是菩提。前一念执迷则当下就是凡夫,后一念转迷得悟则当下就是佛。前一念执着于外境则当下就是烦恼,后一念超离外境则当下是佛。”

    闻言,世无生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丝灵光,却怎么也抓不住。他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所以,是佛还是凡夫皆在一念之间?”

    “阿弥陀佛。”无怜赞许地点了点头,“正如施主所言,心清成佛,心迷成魔,放下我执,才能解脱。”

    “心清成佛,心迷成魔,放下我执,才能解脱。”世无生无意识地咀嚼着这句话,突然笑出了声:“大师真是好话术,在下差点被大师的话术蒙骗过去。”

    “嗯?”无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世无生没有解释,只笑道:“位置不同,想法不同。在下只是好奇若是大师置身事中的话,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无怜说得轻巧皆因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若是发生在他身上,无怜还会口口声声说放下我执,视一切为虚空吗?

    若是无怜经历他经历的一切,他还能如此淡然,还能保持慈悲与平和吗?

    他有些好奇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心念流转间,玉乡村民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予寿。

    自有了身孕后,花娘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听说玉乡的诅咒可破解后,心情才慢慢好转。不过在得知解除玉乡诅咒需要用到无怜的鲜血时,花娘虽然没说什么,却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翻了出来,时常抱着老祖宗留下的画默默出神。

    那张画,予寿从未见过,更不知道上面画着什么。对于字画,他完全没有兴趣。只一心一意想着让花娘开心起来。

    他认为,花娘是因知道身带诅咒,担忧孩子导致心绪不定比较敏感。因此,只要快快将咒诅解了,花娘的心情就会彻底好起来了。

    于是,他怂恿着大家把无怜和世无生困在玉乡,并且快速定下解咒的日子。

    计划成功后,予寿兴奋不已。他兴冲冲往家里赶,迫不及待想要告诉花娘这个好消息。没想到刚踏入家门,身上就传来剧痛,予寿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屋内,倚窗而坐的花娘一惊,忙将手中的画卷随手一放,跑了出去……

    接着是铁头,在所有村民都以为他身体康健,身无诅咒的时候,他突然在众人面前倒下了,全身抽搐着,身上开始慢慢沁出血丝,竟是与上次诅咒发作时的情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