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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1年7月末盛夏,昏暗的白炽灯映着绿白两色的墙壁,此时凌晨2点半是人睡梦正酣的时间,砰砰砰的敲门声震荡着整个医院的走廊,郝大龙满头大汗,边拍门边喊:“大夫!快开门大夫!我媳妇要生了!开门啊!”值班室的门被砸了半个多小时,郝大龙已经要踹开门的时候,医生睡眼惺忪一脸的官司,没好气的出来,边戴帽子边说:“着什么急?开多少指了就叫?产妇要开到十指才可以上产床的……叫叫叫的“郝大龙跟在她身后没有和她掰扯,用力忍住想捏死她的心,等两人到了待产室,发现孩子已经出来了半个头,而且脸部青紫,现在医生不仅完全清醒了还被吓得手抖,慌忙奔跑着拿器械和叫人,将疼到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周四凤推进了产房。

    郝大龙进不去也坐不下,站在走廊里,依靠着墙盯着手表指针不断的走字儿。他把最近要出差的事情都撇干净了,就眼巴巴的等着孩子的降生,可媳妇疼了一整天还没生,等生的时候医生又叫不醒……郝大龙有点腿软,他真的是吓到了,但即使再害怕,他也知道必须挺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有点见亮的时候,空旷的走廊回荡起婴儿洪亮的哭声,此时冰冷的医院仿佛都有了生机。

    接下来的一周,郝大龙陪着周四凤住院,期间婆婆贾玉文来过一次,看到生的是个女孩,没说什么就回去了。值班医生和院长来给夫妻俩赔礼道歉,郝大龙鉴于妻女都平安无恙,四凤虚弱也没有精力理会,他便打发两人,没有再继续追究。也鉴于此,住院期间医生和护士们多番看顾,四凤恢复的很快,一周后,夫妻俩便抱着孩子回了家。

    到了家却吃了闭门羹,大铁门从里面插了插销,郝大龙高声喊着爸妈给他开门,喊了好一会儿,郝国强才拉着脸来把门打开,冲着郝大龙没好气儿的说:”人家都生个儿子,你生个丫头蛋子有什么开心的,喊那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吗?不嫌丢人!“说完便直接回了主屋关了门。

    郝大龙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被怼的不知说什么,本来还想抱着孩子去给他们看看,这架势只能是作罢了。他沉默的抱紧孩子,扶着四凤回了家。

    郝大龙跟妻子周四凤商量定了女儿的名字,就叫:郝点儿,希望女儿长大以后什么都能比别人好点儿,为人聪明点儿,长得漂亮点儿,过得幸福点儿,每天开心点儿……

    郝大龙弄完了起名、户口等一切事宜,3天后出发去了云南继续出差。周四凤还在月子中,但也不得不一人照顾孩子,一个小时左右就要喂一次奶,弄得自己一日三顿饭有时候都吃不全,除了生火煮饭,还要洗洗涮涮,身体还在发虚的四凤用力压出冰凉的井水来搓洗衣服和孩子的尿布,主屋的公公婆婆不仅没伸把手,看到四凤还要塞几句让她听着,疲劳和憋闷席卷着四凤,让她的奶水断断续续。无奈四凤抱着孩子又跑去医院,大夫宽慰四凤让她月子里不要生闷气,要定期揉才能下奶,否则孩子就要挨饿了。

    半个月后四凤娘家来了人,四凤的母亲和姨妈来了,挎了两筐鸡蛋,放下以后没呆一会就要回去,四凤拉着母亲的手,跟她说希望自己的妹妹周五枝能来。五妹妹五枝和六弟弟士彦是四凤看大的,姐妹兄弟感情很好,因此五妹妹如果知道四凤的要求,肯定会过来照顾她,但四凤母亲却说:”你和婆婆住一起,你妹妹来算怎么回事儿。“说罢抚去四凤的手,四凤姨妈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四凤,你婆婆在这儿呢,娘家老来人这不合规矩,让人看了会说闲话的。“四凤咬牙沉默,她知道,再说下去,只要有这个姨妈在,母亲不仅不会改变主意,可能还会讨来一顿数落。

    四凤透过窗子,看着母亲和姨妈出了院门,铁门关上的声音沉闷嘶哑,阳光透过沙果树泻进屋子,她低头看着怀里睡着的郝点儿,揉着她的胎发,将脸轻轻贴在孩子额头上,眼泪滑过脸颊滴在胎发上,沾湿了包被。胎发上残留的泪水,像树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又挨了半个月,周四凤没休完月子,提前了几天,带着孩子上了班,早上将孩子放到厂里的托儿所就回办公室写材料、算工资,工作间隙就很不放心的去托儿所看孩子,看到郝点儿睡的很香,就又跑回办公室继续工作。中午和下午都要给孩子喂奶,自己也要热饭吃饭,虽然月子没有休息好,但忙碌的工作充实着母女俩整个生活。

    郝大龙一个月也没几天能在家的,但只要在家就会给孩子收拾这儿收拾那儿的,做饭喂饭、给孩子换衣服、洗尿布,郝大龙干的手到擒来,还在窗根儿底下种了一棵樱桃树,说等以后结了樱桃,就给孩子吃。

    郝大龙借了一台相机给郝点儿拍满月照,两人轮流抱孩子各拍了一张,又一起合抱孩子拍了一张,显然周四凤没有拍照经验,头发乱蓬蓬的也没梳理,等照片洗出来之后,四凤鼻子差点气歪,懊悔没有梳洗打扮再拍照,但看到照片里郝大龙露着白牙笑的眼睛弯弯,孩子乌黑发亮的瞳仁儿盯着镜头,懵懂又可爱的样子,自己也就没了脾气。

    郝点儿一岁的时候,郝大龙带回来录音机,给郝点儿录音,把郝点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录到磁带里,随后他还买了一台相机,至此只要郝大龙在家,就给郝点用磁带录音,然后房前屋后的拍照片。洗出来的黑白相片中可以看到:树下,郝点儿挂着小包包双手捧脸歪着头做幼苗状;菜地里,郝点儿蹲着举起一根手指,上面落着一只蜻蜓;窗前,郝大龙穿着夹克、系着领带还戴着茶色墨镜,把郝点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一副黑帮奶爸的样子……镜头外是四凤看着他们父女里里外外的忙活,心里也很开心。

    可惜一到郝大龙出差后,郝点儿就哭着说想爸爸,还在纸上画爸爸,四凤拿过郝点哭着画的所谓”爸爸“的纸,看到上面画的其实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线而已,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她觉得又好笑又可怜,抱着孩子安慰说:”点点乖啊,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以后给爸爸看你画的画好不好?“郝点儿抽噎着说:“好…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