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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尘光用筷端戳起一个草莓味的汤圆,面无表情地嚼着,就像在嚼自己的心。

    他不再掩饰低落的情绪,对素从心说了一句实话:“她不喜欢我……我却深爱着她。”

    或许是被牧尘光言语间的深情打动,素从心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多疑,他们才认识对久,怎么可能是牧尘光深爱的人,她同时也为牧尘光心酸。

    “她是你留学时的同学吗?”素从心脸上卸下防备,带了些关切,在牧尘光相隔一掌的位置坐下。

    牧尘光表现出一副不愿多提的神情,只从喉头“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素从心很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在心里搜肠刮肚半天,最后说了句俗语:“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牧尘光,你会找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

    牧尘光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苦笑了下:“那你呢?”

    素从心疑惑地望向他,不明就里。

    牧尘光像个明知规则,却依然犯规的投篮手,既然用不光彩的手段得了球,不试着投一投怎么知道会不会得分:“季林不在了,你会考虑喜欢别人吗?”

    素从心没再探寻这话后的深意,用勺子舀起一个汤圆送进嘴里,然后笑着摇摇头,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

    “大多数人一生都很难找到挚爱,得过且过是常态,我不可以不知足,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份幸运。”

    “如果那份幸运再度降临,你也不打算要?”牧尘光觉得今晚他是在撒癔症,是没喝酒的胡言。

    可牧尘光克制不住想追问,想得到个实际上并不那么重要的答案,因为无论素从心给出怎么样的回答,他都无法停止不爱她。

    素从心果然朝他投来了警觉的目光,牧尘光借口职业病犯了,生硬地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水果汤圆似乎很和素从心胃口,她甚至关心起为什么牧尘光家都是北方人会煮南方的汤圆吃?

    牧尘光又用外甥女喜欢打掩护,心下却在说:因为素从心的妈妈是南方人啊,笨蛋素从心。

    饭后,牧尘光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刻有季林英文名的打火机交给了素从心。

    “这是我送季林的情人节礼物。”素从心宝贝地抚摸着打火机,将它的铁盖向上掀起,发出“噔”的一声响,里面的蒸馏石脑油还有一些,橙黄的火焰照得她眼里的泪花晶莹透亮。

    牧尘光默然坐在一旁词穷到无以复加,想到自己的生日礼物没了着落,心里难免有些闷。

    素从心给他画到一半的画像被她彻底搁在脑后,出院到现在二十多天里,牧尘光再没见她画过。

    “灯笼里搁的是蜡烛吗?”素从心扣下打火机的铁盖,问牧尘光。

    牧尘光很快明白了素从心的意思:“是蜡烛,打火机给我,我给你点上。”

    灯笼坠下来的位置不算高,两人搬来个矮凳,牧尘光站了上去,矮凳离地面只有30公分左右,也用不着牧尘光再垫脚,但他依然任由素从心拽皱了自己平整的衣角。

    他珍惜着每一次和素从心的靠近。

    温柔的烛火摇曳在灯笼里,牧尘光站在凳子上没有立刻下来,他微微偏头假装在看灯,余光里素从心正仰头心无旁骛地瞧着烛火,琥珀色的光印在她琥珀色的瞳仁里,反射出一圈茶色的光晕,有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着,那么靠近,像在相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牧尘光原本想陪素从心守点跨年,可他最终还是心虚地提前离开了。

    素从心终究是熬过了这个她以为熬不过的冬季。

    春节一过,日子就像奔流的河水,拦也拦不住。

    万物复苏的春天似乎有抚慰人心、修复伤痛的功效。

    上个冬季素从心还干涸的眼眶似被绵绵春雨滋润了一样,她望着粉嫩的樱花会哭,瞥见破旧无人的街角会哭,写字时笔芯断了会哭,衣服拉链卡住了会哭。

    这段时间,素从心几乎每天眼睛都有些肿,眼泪说来就来,野蛮得不打招呼,但哭过之后心情会变好,仿佛呼吸的空气都比没哭前清新许多。

    让素从心困扰的是她没法控制不在牧尘光跟前落泪,有时两人正散着步,或在外面吃着饭,她的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丰富的泪珠从睁大的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

    素从心脸皮薄,通常会将脸转到一边用长发挡住,不叫牧尘光发现,好在他似乎从没发现过。

    善良的孩子连哭都是悄无声息的。

    其实牧尘光只是装作没看见,很多次他都想俯身一一吻去素从心脸上的泪,叫她知道在自己面前落泪并不丢脸。

    春去夏来,似乎是从一声蝉鸣开始。

    这半年发生的都是好事,素从心的手恢复得很好,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牧尘光将季林的物品陆续都给了她,素从心也做到了对牧尘光的承诺,只在想季林的时候打开盒子看一看。

    好像承认季林离开对素从心来说,不再是一件毁天灭地的事。

    她逐渐学会了释然,不过放下她是做不到的,素从心也没打算放下。

    七月下旬,素从心收到了房东的电话,对方抱歉地表示家里想换大房子,要把现有这套卖掉,违约金和押金都会退给素从心。

    她刚觉释然的心一下子不淡定了,房子是她大一时为了方便去医院照顾但华院长租的,住了快三年,虽不是自己的房子,但那儿毕竟承载了她太多好的、坏的回忆,是她卸下壳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