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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马车停在北苑的时候,赵嘉宁的脑海里无端涌上刘梦得的这句诗。

    许是近些日子她在皇宫里关的久了,如今看着这飒飒秋景,觉得分外心胸开阔,胸中的一口浊气仿佛随着山间的清风散开。

    永安帝的车马行在最前面,随行的是最近几个盛宠正浓的嫔妃、身体硬朗的皇子公主,再加上世族的公子小姐,侍卫仆从,浩浩荡荡地排了数十里。

    北苑的狩猎场地已经早早地被侍从用旌旗标开,只等贵族儿郎们安顿下来,便可以放开手脚尽兴奔马。

    赵嘉宁看着流云忙着打理这几日的住处,自己有些百无聊赖,想了想,便带着飞雁往围场里走去。

    大业皇室的秋狩每隔几年就要举行一次,故而赵嘉宁对这里也算得上熟悉。毕竟小时候玩得野,这片围场里能去的不能去的她都探寻过,不然也不会机缘巧合之下遇见李遇。

    初秋的林间已经开始有一些落叶,踩上去湿漉漉的,但是丛生的灌木却并不因为气候转寒而丧失蓬勃的姿态。

    赵嘉宁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间觉得和小时候别无二致,一时间又后悔没牵匹马出来好好放纵一次。

    “公主,还要往里面走吗?”飞雁有些犹豫,虽说这围场已经被人专门将猛兽毒虫清理了一遍,但因着先前的经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无事,我就在这里看看,我们稍后便回。”

    几步外,粗壮的树干后,李遇侧身挡住了自己。

    筹谋了几个月,等了几年的机会,这次秋狩便要实行,他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撞见赵嘉宁。

    或许正是抽条的年龄,她比记忆里高了一些,也比去年清瘦了一些,看起来倒有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流姿态。或许柳子澄没有夸大,她这几个月里确实忧愁得茶饭不思。

    李遇深吸一口气,都这种紧要的关头了,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飞雁,你可记得,两年前我就是在这林子里出事的。”

    赵嘉宁像是在问飞雁,又好像是自己在回忆,盯着眼前的树林喃喃道。

    树后的李遇闻言一怔。

    “怎么不记得,公主当时差点吓死奴婢了,现在想起都一阵后怕。”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和流云,当年在这里,从狼口将我救下的那个人,就是李遇。”赵嘉宁声音很轻,不难听出其中的惋惜。

    “什么?是李公子,那岂不是……”

    “岂不是救了我两次是吧,两年前一次,在雍州府一次,我欠李遇两份恩情。”

    饶是李遇一向静如深潭的情绪此时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阵波澜。

    两年前的事他当然有印象,那日他随太子前来北苑参加秋狩,却在宴席上看到一群贵族公子,驱赶着一群奴仆互相搏斗,场内的奴隶已经遍体鳞伤,场外的世家子们却还在拍手叫好,仿佛场中的不是人命,而是如草芥一般的牲畜。

    李遇当时就气得握紧了拳,对世家的仇恨又重了几分。

    待他到树林深处平静自己的情绪时,却看到了不远处一匹饿狼正要对着一个小姑娘下口。

    即便是对世家恨到了极点,李遇也不至于对着一个贵女见死不救。没有犹豫地,他取下匕首朝着那狼的脖子掷了过去。

    饿狼被一击毙命,鲜红的血液直接喷了那女孩满脸,想着底下的仆从快要找来了,李遇没什么同情心地从狼脖子身上拔下匕首,看也不看那瑟瑟发抖地女孩一眼,抬脚离去。

    现在回忆起来,那女孩只有一个匍匐在地上模糊的身影,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手救下的一个贵族女子,竟然会是赵嘉宁。

    难怪她在太子府一看见他便一幅欢喜的模样,现在想想,原来是这个缘故。

    “母后在世时常常笑我胆子大得很,我那日才觉得有道理。我当时差点命丧狼口,那血喷了我一脸,脑子都要吓懵了,可见到李遇的那一瞬,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赵嘉宁笑着感慨道。

    “公主那哪里是胆子大,分明是花痴!”

    飞雁毫不留情地点破,此处没有别人,半点面子也不给自家公主留。

    “花痴便花痴吧,反正我从小到大,也没遇见比李遇更好看的人,我想我大抵,是不会看上别人了。”

    赵嘉宁的语气有些伤感,听的李遇直皱眉。她今年才多大,哪能这么早就下什么关于一辈子的结论,更何况,她西行时一路的示好,都是因为他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