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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弘谨双目圆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环顾四方,说什么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调过来的兵将,竟然足足有半数都是陆屿的人,怪不得他不慌不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是怎么做到的?!

    桑弘谨大势已去,陆屿没有兴趣在他身上寻找成就感。桑弘谨在京都中没什么势力,他带来的大部分人都是陆启的部下,但陆启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实在是太过狡猾了。

    他挥手命令禁卫军收尾拿人,转身走下玉阶,询问尚骁:“找到临漳王了吗?”

    尚骁道:“回禀陛下,方才已经有狐狸隐在暗处,听见临漳王的一名手下汇报说他们去了明光台那边,这个消息当时就传过去了。明光台那边有咱们的人埋伏,却一直没消息传过来……”

    他说完之后又提到了各位大臣在这场宫变当中的表现,这些都是狐狸特别调查小分队偷听到的,陆屿正听着,另一头传来马蹄声响,两名小兵急急赶了过来,见到陆屿之后,连忙翻身下马行礼。

    陆屿简短道:“起来,什么情况说罢。”

    两人互相看看,却没有动弹,右侧那名小兵说道:“启禀陛下,我等该死,明光台一带均已搜查完毕,并未找到临漳王下落。”

    陆启为人向来谨慎,做什么都习惯于提前为自己留出后路,特别是这一回,本来就不是他们要起事,而是被陆屿和白亦陵查获了科考一案的真相,逼到了这个份上。

    事出仓促,陆启撺掇着桑弘谨来打头阵,看见事情不对,就更不会那么轻易地露面了,说不定连他的手下提起明光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是一个局。

    陆屿并没有责怪两名士兵,看见说话那人右臂处渗出血迹,便道:“先去把伤口包上。”

    他说完之后,又吩咐另外一个人:“传朕旨意,沿着出京的路,再探。”

    这一次没过多久,又有线报传来,称发现一可疑商队于半个时辰之前离开京都,此刻五城兵马司正紧急调兵追击。

    这个消息会传的如此之快,还是北巡检司的人过来送的信,说是白大人在进宫的路上碰见了这帮人,已经追过去了。

    陆屿本来正自沉吟,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微变,脱口说道:“这个傻小子,谁让他去的!”

    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气急之意,倒叫禀报军情的人一时哑然,不知道皇上是责怪还是担忧,因此没敢轻易接话,只是喏喏地替白亦陵辩解道:“白大人也是一片忠心……”

    陆屿打断他:“别说了,以最快的速度传讯,吩咐沿途各路军队速往支援。尚骁,你过来,朕要出宫,现在将接下来的安排说与你听,你去找镇国公和李相一起主持宫中大局。”

    传讯的人挠了挠头,想说其实情况没有那么严重。看见陛下这幅心急火燎的模样,简直把白大人宝贝的不行,刚才还觉得陆屿是在生气的他真是想多了。

    由于不时会梦到一些原著剧情,陆屿十分忌讳白亦陵跟陆启碰面,总觉得陆启会害死他。其实这实在是有些担忧过度了。

    白亦陵虽然行事风格颇为爽利刚直,但也不是没有头脑,不估量好双方实力就轻易犯险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在发现陆启的行踪之后,他一方面派人去宫中送信汇报,自己则带着手下数骑无声无息地跟在了后面。

    他暗中隐藏追击都是一把好手,一路追过来,只是为后面陆屿派出的人留下线索。

    眼见着陆启虽然是溃败而逃,但身边的人马比起自己所带的还是多了很多,白亦陵也就没打算露面,眼看着他们从城中绕出去之后,顺着江边一路疾奔,竟然在那里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一排座船。

    他果然已经为自己留出了后路!

    一直脚步匆匆的陆启停了下来,注视着那湍急的水流哗啦啦地从船侧流过,他身后的部下不明所以,低声劝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过了这条江,便能与幽州王派过来接应的人汇合,咱们总还有希望。”

    陆启的脚步没动,挥了挥手道:“让汪涛押着人先去船头。”

    他吩咐过后,又问身边部将:“这回跟着出城的人都干净吗?幽州王那边,绝对不可有人说漏了嘴。”

    这次表面看来,就是陆启和桑弘谨被陆屿逼到极处,不得不起兵造反。结果陆启带着桑弘蕊逃出来,桑弘谨不幸被俘。

    现在陆启手中仍然有着不少旧部,再加上他当年在幽州经营一番,也留下了部分势力,宫变内情如果无人得知,幽州王纵使气恼,也不会拒绝跟他合作,但要是陆启劝说桑弘谨的过程以及宫变当中故意坠后的一些小动作传到桑弘显的耳中,那事情就会徒增很多麻烦。

    部将连忙说道:“请王爷放心,这回带出来的人全部都不知道当中曲折,不会多说什么的。”

    陆启点了点头,见已经有部分人在他的命令之下陆陆续续上了船,也便催马慢慢朝船上走去。

    “站住——”

    正在此时,冷不防河岸后面的树林当中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几支利箭从身后嗖嗖射了过来,被陆启的护卫击落。

    船上岸边,一阵混乱。

    陆启眼中的情绪复杂,不知道是讥是笑,在听到那声呵斥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转头,而是抬手从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手中抢过长弓,猛地提缰转身,抬手搭箭一气呵成。马蹄落定,他箭在弦上,不动如山。

    在他箭锋对准的位置,也正是同样已经将弓拉满的白亦陵。

    两人目光交汇,只见弓如满月,蓄势待发,两边箭上雪白的利芒相互辉映,各自锁定对方。

    是以命换命,还是……

    局势紧张的仿佛一触即发,两边的人齐齐惊怔,不敢说话。寂静之中,仿佛能够听见弓弦因为拉的过满而发出的摩擦声,杀气满盈。

    陆启慢慢地说:“遐光,没想到你我之间也有箭锋相向的一天。”

    白亦陵抿唇不语,远处船头有人高声喊道:“白大人你还不将弓箭放下,当真不要你家人的性命了吗?!”

    船头上的两个人,盛栎和盛源,各自被刀架着立在那里,却不知道是如何落到陆启手中的。白亦陵要不是刚才看见了他们,也根本就不会露面。

    用刀架着盛源和盛栎的人小声威胁,让他们两人哭泣或是求救,结果盛家的人却都极为硬气,愣是一声不吭。就连盛源这样小的年纪,也是死死咬住嘴唇,满脸倔强。

    但无论他们有没有发出声音,也不能改变已经被陆启控制的事实,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滞了,白亦陵手中的弓弦越捏越紧,片刻之后,他干干脆脆地扬手一扔,弓箭落到了地上。

    面对着陆启依旧没有收起来的箭锋,白亦陵并不见惶恐之色,只说道:“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好算计啊,王爷。”

    陆启没说话,竟然也忽地将弓箭放下了。他上前两步,吓得那一头的手下们纷纷跟着挡在前头,生怕白亦陵突然暴起,将陆启伤到。

    只是位于事故中心的两个人显然都没有这种想法,白亦陵固然没动弹,陆启也将面前阻拦的人推开,双目平视,一瞬不瞬的盯着白亦陵看。

    片刻之后,他冲白亦陵笑了笑,说道:“很久没有这样看你了,长大了。”

    白亦陵没想到在这样的紧张时刻,陆启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有一瞬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很多事情发生的时间明明已经距离现在甚远,但多年的陪伴,总有一些散碎的片段是落到心里的,永远清晰如昨。

    白亦陵深吸口气,说道:“你抓了我的家人,到底想干什么?”

    陆启道:“我想带你一起走。”

    白亦陵道:“王爷,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以你的身分,宫变之时并未出现在你人前直接逼宫,回去之后还有生路。今上并非心狠手辣之人。”

    有些事明明知道不可能,却是还忍不住隐有期待,可惜白亦陵的态度当中没有任何一丝他想要发现的感情。陆启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酸楚,几分讽刺,不知道是在笑对方,还是在笑他自己。

    他不无嘲讽地说道:“你会去找陆屿给我求情吗?是不是只要跟他睡一次,他就什么都听你的?”

    白亦陵面无表情:“王爷想多了。你不如自己去问问他,你跟他睡一次,看他能不能饶过你——咱们双方的时间都不多,王爷又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陆启道:“你一心想劝我归降,我身边这些人又一心想劝着我快走,你们都不愿意听我说这些,但是我现在不跟你说说话,只怕以后就没了机会。遐光,咱们两个从小的情谊,你现在怪我,怪我不信任你,算计你遗弃你,我都认,原本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他一顿,又叹道:“可是我又何尝愿意如此?我陆启活了这不到三十年,父皇在位的时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过过了,后来皇兄上位,日日被人提防猜忌的日子我也过过了。父皇最疼爱我,皇位却不是我的,人人都在猜想我谋划篡位,我野心勃勃……你要我如何不谨慎,不多疑?”

    陆启的语调陡然转厉:“但不管怎么说,这点血性还是有的,我不可能冲陆屿低头!”

    白亦陵蹙紧了眉,高声道:“王爷,你——”

    陆启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叹息道:“等我意识到,我最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已经晚了。不过半年的时间,咱们的一生都已经改变。但我依旧不甘心!”

    他脸色一沉,眼中露出决绝之色,将一瓶药隔空抛给了白亦陵,说道:“把这迷药喝了,跟我们上船一起走,要不然的话……我反正也是到了这个份上,杀两个盛家人也不算什么!”

    白亦陵接住药瓶,他身边的人大惊失色,连忙劝阻道:“四公子,不能喝……”

    劝说的话到一半,他却也顿住了。这人原本就是盛府的家丁,另一头盛栎和盛源还被人拿刀架着,这些人穷途末路,确实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陆启看着白亦陵:“哪怕你心里装着别人……哪怕你恨我,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想带你走。”

    他说着抬手一挥,船头架着盛栎那人竟然直接将她一推,盛栎便向着湍急的江水之中直坠了下去。女子的惨叫声中,她彩色的衣裙在江风中猎猎飞舞。

    那一瞬间,白亦陵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周围一片惊呼之声。

    但盛栎刚刚要完全落入水中的时候,忽然又被人给提了上来——她的腰上系着一根绳子,刚才紧张过度,距离又远,白亦陵这一边的人都没看见。

    白亦陵头皮发麻,胸口剧烈起伏,盛源终于没忍住大叫了出来,被拉上来的盛栎则浑身湿透,双腿站立不住,软软地坐在了甲板上。

    陆启道:“遐光,我没时间耽搁了。”

    白亦陵道:“行,我喝。”

    盛栎浑身发抖,隔着老远,眼睁睁地看着白亦陵举起那瓶药,就要往嘴里灌。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身后是小侄子一边哭一边嘟囔着“小叔不喝药”的声音,江风吹着身上的湿衣,凉意彻骨,面前的整个世界无限大又无限小。

    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从甲板上跳了起来,同时反手拔下头上的银簪,长发散落下来,疯子一样披在后面,银簪的尖端却一下子刺入了用刀架着盛源那人的手臂。

    原本盛栎和盛源都是被人挟持着的,但是盛栎差一点被沉江之后,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被人随便丢在甲板上,并未对这个弱女子再有过多的警惕。谁都没想到她竟会突然反抗,那人猝不及防,在剧痛之下大声惨叫,刀子落地。

    盛源年纪虽小,但已经开始习文练武,反应极快,见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盛栎跑了过去。

    盛栎原本要抱他,如此一来正好省事,从地下捡起掉落的长刀,胡劈乱砍,状若疯狂。

    甲板上的人大声咒骂着,冲过来抓她。盛栎想也不想,把盛源挡在身后,双手握着刀用力砍出,鲜血溅了她一脸,她没再害怕,也没嫌脏,合身扑出,抱住要抓盛源那人的双腿,直接将他撞了出去,同时高喊道:“小弟,不用管我们,别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