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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念兰自然不认得他,轻描淡写道:“套近乎就不必了,把我要的人交出来。”

    军官摸了摸油亮的鼻头,像是完全没听进去,继续自说自话:“阁下……也在李副军座手下当过兵……”

    既然对方把话亮明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再隐瞒,承认自己当年在第八军荣一师当过特务连长。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方连拍脑袋作出恍然状,“当年松山之战,从倭寇工事里抢下一名婴儿,你就是那孩子的生父!”

    松山阵地,常鹏虎勇救倬云,后来在第八军传为佳话。

    李念兰并不否认:“是又如何?”

    世界真的太小了,眼前站着的,居然就是与北条绫有过一段孽缘的男人。

    大鼻子军官不动声色:“你好好一个国军健儿,如何……投了红党?”

    对方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也好好一个国军健儿,又如何做了鸦片的营生?”李念兰幼时听先生说过英国佬在大清朝贩洋烟的事,对毒贩天然没有好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片水土不养人呐?”这伙老国军并不以制贩.毒品为耻。

    “好了,老子没工夫和你拉家常,赶紧交人!”李念兰将燃烧瓶朝仓库的位置移了移,所有人都吓得停止了动作,甚至忘了朝仍在熊燃的物料仓库继续泼水。

    大鼻子军官装作满不乎地说道:“对于亡命之徒,我向来是尊重的,只是好奇,方才擒获之人,和阁下是什么关系?”

    “这你无需知道。”

    “死敌?至亲?”大鼻子双手抱胸,目光朝天猜测着,“据手下人说,艇上三个倒霉蛋都是一击致命,而擒获此人时,倒有搏斗痕迹。阁下占了上风又不杀之,怕是有莫大的隐情吧。”

    “他不属于这里,我必须带他走。带不走的话,就捎带你们一起炸上天。”李念兰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大鼻子微微点头,做了押人的手势。不一会儿,马雷被两个粗壮的武装分子从木质塔楼之中架了出来,双手被反绑住,但并未受到刑虐,毒贩们对之还算客气。

    “麻雷子……”之前搏斗中太过仓促,此刻,李念兰方有机会好好地端详他。

    多年未见,这小子更加粗壮结实,可眼中的神采却不见了,身上越来越没了人味儿,像极了林中走兽。

    “老子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马雷抬起眼皮,释放出仇恨与兽性。

    “哈哈,贵军也兴吃人肉么?”大鼻子军官手中晃荡着一枚红灿灿的金属物件,那分明是从马雷身上搜出的,颁自淮海战役的军功章,“没猜错的话,两位都是红党军中的佼佼者。”

    李念兰自然是不为所动:“不管哪家的人,都得讲个家法。”

    “既然是解放军的家事,在下也不方便插手,这样吧,让这位兄弟自己拿主意,若是心甘情愿跟你走,小寨绝不强留。”大鼻子很有权威,一个眼神便制止住手下人的骚动。

    “老子不跟他走,老子要吃他的肉!”要不是两名大汉强拉硬拽,马雷早就扑上来咬人了。

    “小兄弟,你口口声声要吃他,难不成……真尝过人肉的味道?”大鼻子感到好奇,边笑边问。

    没等回答,李念兰抢先道:“他真吃过。”

    大鼻子两眼放光,看向马雷的目光似乎变了许多:“那倒是有趣了。”

    “老子要跟他决斗!”马雷像是个失控的武疯子,两条腿不停朝李念兰踢去石子。

    “好,自古擂台之上分高下,二位就在独楼天台之上一决生死如何?”大鼻子指向五棱木堡塔楼高耸的顶端,距离地面至少五十米,若是坠将下来,不摔个粉身碎骨,也要五脏俱裂。

    “麻雷子,你真对得起你姐!”李念兰怒其不争,轻轻将燃烧瓶放下,眼前的大鼻子军官善恶不论,至少应是个守信之人。

    马雷舔了一圈嘴唇,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任由两个大汉将他押回木堡。

    踏过层层木阶,梁柱之上雕有南部佛教的画像,金刚们怒目圆睁,看着颇为骇人。

    大鼻子军官向李念兰介绍了这座木质塔楼的来历,原建于清乾隆年间,本是掸邦土司的楼寨,日军来袭时被加固征作军用,现在则是毒贩的天堂。

    李念兰瞥见他军服上的身份铭牌仍在,姓名军阶是“张苏泉少校”,冷冷问道:“既然做了贩烟土的勾当,为啥不把这身皮剥了?”

    张苏泉坦然一笑,回答道:“潜龙在渊,不拘小节”。

    两人行至顶层,只见木堡天台四四方方,边长不过二十米左右,像是个放大了的拳击台。

    马雷早已等在天台中央,手执一柄军刺,赤条条爆出满身肌肉,阳光如探照灯般直射,让汗涔涔的精干身躯锃锃发亮。

    张苏泉和他的手下退到木堡之下,仓库的火已熄,所有人静候决斗结果。

    没有观众,也没有裁判,两个孤独的对手,各自立在斜角位置。天台通往木堡内部的出入口已被封死,现在,谁都没有退路了。

    马雷正手持握匕首,猫下身子,这是他可怕的地方,纵然体表燃着怒火,战术心态却像镜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