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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人堆瞧去,秦辂没有看到声音来源,于是说:“兄弟请站出来,有什么冤情怨恨尽管说。”

    一点火光缓慢穿过富家人群,迎风抖动,但格外坚定的前进。

    平常锦衣玉食的富人,现在说不出什么滋味,不屑、惊讶、害怕都有,但归根结底是秦辂赋予这些贫民抗争的权力,不安的情绪萦绕在每一个人心间,笃行尊卑有别的傲慢,更深深觉得被冒犯。

    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出列,冷冷看着举火把的年轻人,警告道“现在不过是长生商会用了奸计,致使城主陷入危难,我们身为他的百姓不救助他,还要助纣为虐,帮奸贼做事?!你可要想好了,莫要再前进一步。”

    数百道坚冰般的目光疯狂戳进年轻人的身体。

    闻言,他脚步一顿,握着火把的手渐渐用力,低下了头。

    富人们看着他,以为他服软了,心中郁结顿时消散,不禁交头接耳庆祝嘲讽:

    “就这种贱民,还妄想翻身?”

    “回去种田吧,在这里丢人现眼!”

    “贱民永远是贱民!”

    ……

    那垂头的年轻人忽然昂首长吼一声,爆发出不属于他体格身份的力量,呐喊道:“你们高高在上,将我们踩在泥土里,凭什么?你们五谷不分,却要盘剥我们种植的粮食;你们仁义道德,却将我母亲逼死;你们朱门酒肉臭,我们却冻死在路边……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你们死!”

    字字血泪,犹如正在熔炼的刀剑直刺富人的胸腔,令他们窒息、口不能言。

    秦辂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悲凉凄惨,不由想起未入雁寻门之前的凡俗生活:父亲带着几个孩子四处辗转流浪,可那些挂名“仁德”的城市,无不是收取钱财又翻脸不认人。致使几个兄弟姐妹,不是饿死病重,就是卖掉抵钱……

    “你过来吧,不必理他们。在我面前说清你的遭遇,你就可以进门为家人报仇了!”秦辂眼眶轻微胀痛,对那个年轻人说道。

    侧着头死死盯着富人,年轻人来到秦辂面前,屈膝便要跪,口中悲恸的说:“谢大人给我这个机会,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报仇了!”说完,就崩溃的哭起来。

    上前托住他下倾的身躯,秦辂顿时感觉他轻的不像话,一双手虽然粗糙有力,但肋骨又清晰可见,说:“不必如此,快快起来!你只管说来你的故事,让人知道你不是觊觎陈家的财富,而是去报仇,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今天我做这件事,不为名不为财。只为争一个公义——人人都能触摸的公义。”

    说完,秦辂眯着眼扫过富人,警示敲打意味不言而现。

    募勇城的打手了然,纷纷调转身位对准富人,手中短刀匕首上下飞舞,眼中的戏谑更是藏也藏不住!

    富人噤声,不敢说话。

    “谢谢大人!”年轻人起身,将火把丢在一边,深呼吸平复一阵情绪,才说道:“小人姓张,单名一个河,家住润阳城西北门附近。我十四岁那年,陈家陈出业掳走母亲,还污蔑她荡妇不贞,致使跳河明志。父亲上门讨说法,被打个半死,那年冬天都没有撑过……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父亲临终前要我放下仇恨、照顾妹妹,过了两年,我时不时还会忽然暴怒,对着老树和墙壁发泄,妹妹就会跑过来安慰我,为我包扎伤口。”

    “可谁知道陈出业那狗贼竟然又看上我妹妹,要她进青楼卖身!我疯了似的四处求助,衙门、宗祠、商会——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当我三天后回到家里,只剩一封信在桌上:哥哥,我们的命运便是如此吗?我去陪娘亲了,抱歉……”

    秦辂扶着他颤抖的身体,说不出一句话。

    “大人,我的命便是如此吗?名字中带‘河’,母亲和妹妹便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我……”张河睁着迷茫悲愤的眼睛,对秦辂说道。

    闻言,秦辂的身躯不禁颤抖,命?这就是他们的命吗?如果我没有来,他是不是就要怀着噬的愤怒死去,他们是不是都是这般?

    普天之大,又有多少人如此呢?

    “不会的,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你的愤怒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随意消失,它只能通过以牙还牙抵消。你去吧,进陈府为你的亲人复仇!”秦辂面容严肃的说。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竟然是之前那个堵张河路的老人:“这位长老,你这样有失公允吧?这个故事确实凄惨动人,值得细细品味,但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怎么能轻易相信?这陈出业与老夫还算相熟,为人诚恳腼腆,绝不是贱民口中逼良为娼的恶人,老夫愿意为他担保!”

    “区区一个商会长老,算哪门子大人,无知小辈!”

    关振龙站在章德、刘本身边,三人对视间,都有些担忧,秦辂该怎么破这个局?将贫民的遭遇挑到大众面前,感人至深不假,但如何证明真实,施暴者肯定打死不认,舆论“公堂”由富人把控,说法倾向不用多说。

    张河一吐多年的愤怒,哪里管什么陷阱,张口骂道:“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老狗,徇私枉法不知道作践了多少人命,我多年冤情到了你们哪里,还有翻案的可能吗?”

    老人眉头一皱,胡须抖动,熟练的甩了个罪名:“大胆!竟敢在闹市口出秽语,来人掌嘴!这般下贱的贫民,说出污蔑的话一点都不奇怪。”

    原本沉默的贫民群体闻言一阵骚动,刚才张河的经历可谓令他们感同身受,现在老人顺手泼脏水,怎能不叫他们愤怒?

    但富人却在阴阳怪气的讽刺,从身材长相到谈吐表情,穷尽各种方面,只为否定张河的真实经历。

    贫民举着火把,不敢回怼,将目光对向秦辂,渴望他主持正义。

    “哪里的老匹夫,竟敢在我面前狂吠不止?!”秦辂阴冷一笑。

    老人面容难看,却是不敢拿对张河那套跟秦辂怼,骄傲昂首道:“老夫乃是东家上任家主东平,承大家敬重喊一声‘东老’!”